谢谨闻没有答复,不说好与不好,只将她的脑袋托到自己胸膛处。
姜念想,他多少是有些不知收敛的,每回一和好都缠自己缠得紧。
恰如这回,他第二日硬是不让人走,要姜念再陪一日。
“您今日不进宫,不上朝了?”
“休沐,不打紧的。”
见小姑娘瘪着嘴不说话,他又道:“陪你还不高兴?”
姜念只说:“您陪我自然好,我只怕误了您的正事,旁人骂我祸水呢。”
这样一番说法逗笑了男人,仔细打量她一番,倒有做祸水的资质。
“姜念。”
他忽然低声唤自己,姜念扭过头,见他黑沉的眼睛压在自己身上。
“嗯?”
男人的手落到她肩上,细细摩挲,似是想以此记下她的身量。
同时他也在斟酌,该如何开这个口。
“若是两年以后,你没找到想嫁的人,”他说完这个前提便认真望向她,“那就留在我身边,如何?”
姜念先是怔了怔。
随后无穷无尽的恐惧席卷而来,叫她一张嘴都木了。
“我……”她低下头,似乎是无措。
脑中却似春夜惊雷,洪水炸堤。
她这出好戏,总有唱完或者穿帮的那天,她怎么能应下这一句!
这点犹豫落到男人眼里,眉宇间罕见的一点热,也逐渐消褪。
两人刚用完早膳,谢谨闻就要率先起身。
膝弯刚用上一点力道,袖摆处便明显一紧。
他回头,见一只玉白小手扯着自己,便顺着那截手腕望向她面庞。
“大人说的,我当然想。”她仰头看人,面上皆是诚恳,“我只是害怕,您往后总有娶妻生子的那天,我也有朱颜辞镜、年华老去的时候。”
“我只怕那时离不开您,活得比谁都凄惨。”
谢谨闻是个喜欢长远打算的人,她说这些,并不会叫他觉得只是说辞。
男人重新坐回圆凳上,认真打量她娇怯眉眼,也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
“我不会……”刚开了个头,他便又蹙眉,似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又改了,“不会娶妻生子。”
姜念又惊了。
这远比得知,他与舒太后是堂姐弟还要震惊。
“为什么?”她怯怯问一句。
谢谨闻沉吟片刻方道:“世上之人缘起则聚,缘灭则散;成婚、生子,不过是为着将人绑在一起。”
“然世事多艰、人心多变,人本就不该被绑在一起。”
姜念算是听明白了,他见识过父母的悲剧,虽不至断情绝爱,却对世间真情仅存一点悲悯。
他不是不想与人长久,而是不信能与人长久。
想到这里,姜念暗暗出一口气。哀而不伤者,儒家大成也。
若谢谨闻真能守住这份本心,那日后自己想走,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她对人说,“不过这两年我还是会努力挑一挑的,虽及不上大人,有个万分之一也够入眼了。”
分明是恭维的话,可谢谨闻听着倒都是真心。
更何况她又道:“若我真被您迷了眼,那就在您身边呆着,您可得照顾我后半辈子。”
多大的人,就想到自己后半辈子。
谢谨闻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念则缩着身子闪避,“您且住手吧,一会儿头发都乱了。”
被人软软抱住手臂,男人唇边笑意更深,也就作罢。
“一会儿带你逛逛,如何?”
她倒从来没和谢谨闻出过门,想着倒是新鲜,点头应下了。
可惜谢谨闻不想旁人叨扰,否则带着碧桃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东街的铺子,你去看过了吧。”这些都是梧桐报给他的。
姜念点头,将视线从车窗处撤回,“东街地段好,大人给的铺子都是旺铺,可能挣钱了!”
她爱这些东西,谢谨闻不在意多给些。
一个姑娘家,没名没分跟着自己,可不得多给些财物傍身。
“今日你再看看,有看得上的,我送你。”
姜念微微咽了口唾沫,暗道这男人真是大方。
随后身子一歪,娇娇揽住人手臂,“大人待我真好。”
既是出来逛街的,马车就停在街口,两人下车步行进到街市中。
到外头还是要避嫌的,细问起来,毕竟只是牵强的义兄妹。
两人并肩而行,姜念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是不是就要落后。
谢谨闻话不多,察觉她看什么便停下等等,脾气好模样也好,引得过路人频频注目。
姜念看了一堆小玩意儿,也没掏钱买什么。
她想着既然谢谨闻答应了,她总得挑个大的叫人买下,最好是值钱的店铺……
眼前这一家,值钱倒没看出来,可的确有趣得紧。
门口有两个身量高挑的姑娘,一个坐在石阶上,一个倚门立着。
凡过路人瞧她们,或颔首示意,或屈身行礼。
这样的女子叫人只能想到青楼揽客的花娘,可这二位娴静有礼,与那显然不是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