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也没想到,居然会在一家香膏铺子遇上他,瞧他这模样,似乎真在替人看店呢。
上回他离开得匆忙,也没机会与人告别,想必心里对自己还有些记挂。
姜念盘算着这些,只打算再吊一吊他,伸出手问:“这香膏多少一盒?”
人还立着近一丈,男子颇有些不悦地“啧”一声,“你站太远了,我看不清。”
什么登徒子浪荡语,这两人对他心里有数,因此都立在原地不动,一副他爱说不说的模样。
韩钦赫也就在她这里踢铁板,只得告诉她:“这款也就个镏金盒子好看,华而不实的,里头东西也就那样。”
没有一家店主会比他更实诚了,姜念低头看了看手心“华而不实”的镂金雕花圆盒,和碧桃一样,还是没法抵制这东西的诱惑。
“你就当我买椟还珠,光为买个盒子吧。”
她听着不像赌气,韩钦赫思索片刻,还是扶着美人榻站起身,极为艰难地一瘸一拐朝人走去。
姜念以为他特地走来要说什么,结果他只绕过自己,到屏风转角处,取下两个白瓷烧的圆盒递给她。
“你买这个,手上那两个算我送你的。”
想来他也不会坑自己这点钱,姜念于是接过来,“多少一盒?”
背过身的男人唇角笑意压不住,“五两,两盒就是十两。”
“十两?”姜念想要收回方才的话,这人还真是把无奸不商发挥到了极致。
“嫌贵啊?”
他重新在榻上坐定,扬起的面孔何其无辜。
姜念不答话,对着他皮笑肉不笑。
“行,那就算我送你的。”
这也算是,图穷匕见?
姜念轻轻笑了声,就猜到他对自己那点情谊尚存。
把东西交给碧桃收好,不忘挖苦:“我记得朝廷明令禁止,四品以上京官子女不许经商。这店也不是你开的吧,说送就送,不怕人家店主打你?”
“这打的又不是你,你倒挺会替我操心。”
较量了一番嘴皮子,韩钦赫最想问的话却还没出口。
那日夜里他从墙头摔下来,就猜到姜念压根不在侯府,多半,是被送去谢谨闻那儿过夜了。
回韩家以后更验证了这番猜想,他的父亲屡次劝说,叫他不要对人生心思了。
官场倾轧自不少见,可能轻易轧倒韩荀的,这朝中又有几人?
“你方才问,那鹤羽为何是青色的。”
他不说这些无力变更的,只引她又去看屏风。
“这叫白枕鹤,年幼时,我曾在江南见过一回。”
姜念往左手边看去,那一扇上绣了一只振翅高飞的青鹤,灰中带青,如受流光掩映。
身后男人还在说:“其实他栖于水田时,就是寻常的灰羽,可飞到天上太阳一照,他浑身亮堂,就好似生了一身青羽。”
不知是他讲得太动听,还是这苏绣太精细,姜念听得有些入迷。
清醒半分才道:“你真见过吗?莫不是编来哄我的,我才不信。”
男人声音很轻,“不信的话,往后我带你去看好了。”
姜念微怔。
江南,一个只在画里、诗里见过的地方。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还能见到这样闻所未闻的青鹤。
她是在女子细微的交谈声中回神的,又有人进到店中了。
“你做你的生意,我这就回去了。”
临走时,她回头对人笑了笑,“多谢你的东西。”
韩钦赫就这样看着她,再度消失在屏风尽头。
像是屏风里走出来的人,勾了凡人的心,又回画中去了。
“店家,这个如何卖啊?”
……
走出馥馨堂,碧桃连忙将收着的小盒子递给姜念一个。
“姑娘,真跟那时候看见的一模一样。”
明明都捧在手里了,碧桃语中还是难掩歆羡。
姜念也极为认真地捧着,虽没碧桃那般外露,却也被动地陷入了回忆。
娘亲亡故以后,掌家的事就由崔氏接管。
她从姜家唯一嫡出的女儿,一下变成了没娘的孩子。
六七岁时,她曾看见过贴身伺候的姑姑,从袖间取出这样一个盒子,给盥手之后的小姑娘细心涂抹。
久而久之,年少无知的她就对自己父亲开口,说也想要这样的香膏。
她当然没能得到,父亲随口交代了姨娘一句,只换来姨娘嫌恶的神情。
再后来,姜念也没提过了。只是这样的镏金盒子,一直扎根在小小的她心里,连碧桃都没能忘记。
“姑娘,咱们如今也算熬出头了。”圆脸的小丫头说着,眼眶悄然红透。
姜念想说,其实还没有。听她语调艰涩,也就不扫兴了。
她自顾自打开这个盒子,一阵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算难闻,但过于浓重,不敢想擦在手上一直闻着会有多难受。
果然如他所言,华而不实的东西,不算差,却也说不上好。
“倒是从没闻见过,”碧桃也在一旁说,“这香气太重了,姑娘不会喜欢的。”
想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