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村里连下了好大半月的雨,水汛疯涨,盛家屋顶漏了好几处的水,几姐妹搬了家里的锅碗瓢盆放在那,叮铃哐啷的水滴声吵得人整宿难眠。
好不容易哄睡了几个妹妹,伴着雨水声,盛楠挑灯夜战,将家里的钱清点了一遍。
这些日子除去家里的开销,她靠着修收音机赚了一百三十五块八角三分,加上盛家父母留下的钱,全家家当一共差不多一百六。
这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可盛楠苦在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花。
家里吃的用的,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还好,可这住的穿的,但凡她们日子好过一点,都解释不了钱是怎么来的。
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法来,盛楠深深的舒了口气,仔细的将钱都收了起来放好后,才躺回了床上。
雨珠砸落在缸盆的声音嘈杂凌乱,盛楠闭上眼,没一会,一只手就压在了她的胸口,又有一只脚攀了上来。
分不清是谁的,盛楠也习以为常的翻了个身继续就睡,睡意朦胧间,她还在想,什么时候能换个住处,她是真不喜欢挤大通铺。
可惜,一觉睡醒,睁眼还是那个老旧的土屋。
天微微亮,嚯了口的陶缸早已蓄满了雨水,地上积着一滩又一滩的小水洼。
好在雨是停了。
起床将那些盆盆罐罐都端出去把水倒了,盛楠刷牙洗脸后,到厨房煮了锅米粥,还洗了把菜切成一段一段的丢进锅里,把锅盖好后又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鸡蛋打散后加一点盐一小勺猪油,隔水一蒸,十来分钟就成了简单可口的鸡蛋羹。
等盛楠把早饭都做好了,招娣才走了进来。
“怎么起这么早啊姐,你去歇着吧,我来就好。”
“没事,都好了,她们醒了没,我待会要去镇上一趟,你问问她们有什么想要的。”
程奶奶要去镇上的医院做个检查,正好她也能蹭个车,顺便见一下萧爱国他们。
“行,那我问问她们。”招娣应了下来。
现在家里的事都是几人商量着来,甚至盼娣都会找盛楠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放着几姐妹的头花和七零八碎的玩具。
“还有,问一下她们都喜欢什么样花色的布,天冷了,我要扯点布回来做新衣服。”盛楠又添了一句。
这下招娣眼睛都亮了。
新衣服啊。
她们可好多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利落的应了一声,招娣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几个精神百倍的小姑娘们就七嘴八舌的凑到盛楠身边。
“姐!我要花的!”
“姐,我想要素一点的。”
“姐我想要翠花那种的!”
“姐!我想要……”
“姐!!”
除了还不会说话的六丫,盛楠在四姐妹跟复读机一样的叫唤了一早的姐姐中蹭上了那辆军用吉普。
“哎哟,你家那几个小丫头,黏牙得很。”程奶奶打趣道。
“是,吵得我耳朵疼。”
小林轻笑,坐在驾驶位上把着方向盘。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
盛楠没否认,程奶奶却替她说了起来。
“那可不,我瞧这丫头哪里是当姐啊,分明是当爹又当妈,她几个妹妹,最大的才十一岁,最小的那个才半岁不到吧?”
盛楠的事小林也有所耳闻,颇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那还真是不容易。”
小林是个健谈的,和程奶奶一路从家庭扯到部队,盛楠就安静的听两人聊天,也不插嘴,昨夜本来就没睡好的她垂眸小憩,车子摇来晃去的,耳畔聊天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程奶奶亲昵的将盛楠摁着靠在自己的肩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小林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默默的闭上了嘴。
程奶奶部队当官的大外孙回来这事没几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那长的周正还开着个小车的小林每次一出现,就像是一块大肥肉一样,惹得桃花屯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下女同志垂涎不已。
原来还会坐下和乡亲们聊聊天歇歇脚的小林现在也躲着人走了,实在是群众热情的目光让他无福消受。
比起桃花屯其他人的热情,盛家姐妹倒显得淡定过了头。
不说小的,就说盛楠,每次趁着雨停赶着上工割猪草时,碰到他在路边抽烟,她都不带看一眼的。
他也听过她的彪悍。
什么拿着柴刀砍相亲老鳏夫,什么拖着一家婶子闹到村委公社里,他以为会是个做事风风火火的村姑,没想到这么内向。
他不是没接触过十几岁的小姑娘,但盛楠的那种内向不是腼腆,倒像是疏离,为人处事不冷不热的。
小林说不出啥感觉。
只觉得有点像一个人。
下过雨的土路不好开,好在小林技术过硬,车的性能也过硬。
车轱辘上糊满了黄泥,停在了镇上唯一一所医院的门口。
“那我就先去供销社了程奶奶,你去检查吧。”
“行,你身上还有钱不。”
“有的。”
盛楠摆了摆手,往供销社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