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脚下挑来清泉水,徐源长仔细洗漱一遍,清除过往疲惫和征尘,将头发梳理挽好,用一根乌木簪子扎住发髻。
拿着伴随他数十年的通体古旧暗红竹签,走进打扫干净的静室。
将画着九宫图符的白布摆放地面,徐源长面色肃穆,心如止水,双手拢着竹签,心头默神片刻,他要发起“问心卦”,以心声诘问遥远的彦山道长。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黎陨落在他认为的自己人阴谋暗算之下,他几乎算是帮凶,此事对他打击甚大。
他不自量力要寻求一个答案,为心安,为今后寻道方向。
“巽宫,尖朝。”
听得一声落地轻响。
竹签翻滚几圈,扑出白布边缘。
徐源长嘴角抽动两下,重新捡起竹签,喃喃道:“我尊你如师如友,你利用我的信任将老黎置于死地,使我道心有亏,今日必须有一个了结,否则幻仙戒还你,竹签和造化神功统统还你,你我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他心底下认为彦山道长通过竹签,准确知道老黎下落位置。
却不知老黎的神魂深处,早在八千年前被镇压时候下了灵记暗印,在某个关键时刻会被触动,从而引发杀身之祸。
念叨片刻,新起一卦,竹签仍然挣扎着翻出白布外面。
徐源长再次捡起竹签,心灰意冷,“咔嚓”一声使劲掰断竹签,二不过三,他不会再问卦,彦山道长已经表明态度,不屑于给他一个答案。
随手嫌弃地扔掉两截残缺竹签。
“啪”,竹签落在白布摔得粉碎,粉末扭动化作一行模糊字迹。
“者,谛视也,我心光明,照天下以光明!”
徐源长紧盯着那行冠冕堂皇的无耻之言,他被气笑了,叫道:“你心光明,为何容不下出生入死替定洲平扫浩劫出大力气的老黎?你这样做不怕寒了人心?”
白布字迹缓缓变动,化作新的内容。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徐源长差点骂娘,这句话套在每一异类身,大小长短皆合适。
转身往门口走去,心底失望不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彦山老道奉行的“天下道”不该如此狭隘。
那一行由竹粉组成的字迹飞空中,绕过徐源长贴到木门板,形成新的模糊字迹。
“他死在下界方有一线生机,飞升界,将死无葬身之地。”
仅仅保留那么一瞬,竹粉字迹纷纷扬扬往下飘去,落到泥地消失不见。
徐源长愣怔片刻,揣摩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彦山道长的意思是老黎没死?
再仔细回味那天与古云珠交谈的细节,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古云珠的举动多少有些经不起推敲的细微破绽,那么急着离去,连半点情绪波动也无,似乎是从他转告的老黎话语里得到什么有用启发……
他拉开房门,准备飞去喊魂林验证内心猜测,突然停下脚步。
彦山老道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诓骗他,也无需照顾他的感受,他只是下界一介微不足道的小道士。
老黎能否活下去,他猜测与古云珠有关。
他若是为了满足好奇,再次前去喊魂林地宫,或许会揭破天机,老黎恐怕白死了一次?
罢了,真相总会有大白于世的一天。
希望自诩在下界不死的老黎,能熬过一次生死大劫。
徐源长脸恢复平常的淡然神色,走在庭院,沐浴秋日骄阳,身颓气尽去,他差点为了老黎之事心头种魔,想来还后怕不已。
修行之路容不得心境有滞障尘埃,挫折磨砺往往在不经意间来临。
可怕的是自身深陷其中,被其左右而不自知。
伸一个大大的懒腰,用神识往村子里扫过,他突然发现,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日,大嫂拄着竹扫帚,看着天边絮絮叨叨记挂着蛋娃和他。
“老头子,你说蛋娃和他三叔到底去了哪?十年了,音讯全无,百林谷也荒废了,再没神仙起起落落,我这心里担心啊,生怕晚睡过去,再也见不到蛋娃。”
“是闲出来的操心,尽瞎咧咧说些胡话,蛋娃说你能活到百岁,活成一个皮褶子夹死蚊子牙齿都掉光的老妖怪,不想扫地就歇着去,让管家安排祁娘子洒扫,你现在干点活又慢又拖沓,嘴里磕碎米子……”
“死老头子,你才是老妖怪,嘴巴比老娘们还稀碎,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不扫了。”
“爱扫不扫,家里不缺你干活,去门口看看,胜厚他们一家到了吗?”
白发苍苍佝着腰的徐大柱拿着旱烟杆,坐在屋檐台阶阴凉处吞云吐雾,随口安派着心神不宁的老婆子,不给找点事做,耳根子遭罪,没完没了。
“这回你得拿出态度,给狗娃好生定下来规矩,他家两个已经成家的娃,必须留一个在老屋祖宅打理这份家业田产,要不将没成家的三娃留下也行,不能都在镇开铺子做生意,村里别个看咱们笑话呢。”
狗娃娘碎碎念放下扫帚,往大院门口走去。
“晓得咧,晓得咧。”
徐大柱将旱烟抽得更凶了。
那些细皮嫩肉的娃都是在镇享福惯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