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起春雨蒙蒙的那一夜。
他将她拉入书房中,后来的她,是否也像紫鸢这般,躲在一个无人发现的角落里,哭得这般凄厉惨痛呢?
那时的她,可曾有人轻声细哄?
他仿佛看到她躲在漆黑的角落中,身子蜷成一团,捂着嘴唇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来。
心口一阵阵揪着疼。
错已经铸成了,追悔往昔已然无用,他会用一生来疼她爱她,即便要为她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突然又不合时宜的,觉得有些庆幸。
倘若那一夜,她没有那个孩子,按照她的性子,定然会将这件事瞒的密不透风。
幸好有了那个孩子,他才得知与他一夜温情的人是她,而非他屋中的洒扫婢女。
那段过往才没有被尘封,他才能有机会来弥补她。
这样想想,命运虽然无情将他与她戏弄一番,却也为他们二人,留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尽管是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也总能透进一束阳光来,有阳光,就能生出坚韧的花,结出甘甜的果子。
巡防营的偏厅布置的十分简洁,厅中除了几把木椅,就剩下墙角处放着一列铜制兵架。
斑驳褪漆的桌几之上,烛苗影影绰绰。
沈璃仰起头,逼退眸中的泪意,心口窒的厉害。
待怀中的紫鸢的情绪平稳一些,她才轻声问道,“紫鸢,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些人为何要将你掳走?”
紫鸢微微抽噎着,仰头看向沈璃。
“姑娘,这一次...紫鸢没有背叛您!”
沈璃蓦地一怔。
“……什么?”
紫鸢唇色苍白,带着惨然的笑意,“他们问我,你和国公爷之间的事儿,我不说,他们就打我。后来…他们便将我扔进了万花楼,给我塞了...不知道是什么药……”
紫鸢用力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些再次涌入脑中的凌乱记忆。
她像一只被狼群捕获的羔羊,被来回拖拽,撕来咬去!
她被丢在地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张张陌生的,狰狞的,几尽扭曲的人脸,以及耳边此起彼伏,让她毛骨悚然的奸笑声……
她感到浑身冰凉颤抖,恐惧到了极点。
在那一瞬间,她想要去死。
可是……
一只被捕获的猎物,那些露出獠牙的野兽们,怎么会轻易允许她去死呢!
沈璃瘫坐在地上,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悔恨,这些情绪像千斤重担一样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都怪她,都怪她!
倘若,紫鸢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倘若,她能早一点发现紫鸢不见了……
是不是,这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那些人,惧怕国公府的威严,不敢来招惹她,便去欺凌她的贴身丫鬟。
胸口燃起熊熊怒火,沈璃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将这些人一个个搜罗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婢女也是人,不是任由他们随意践踏的玩物!
“你可认识他们是谁?”
沈璃声音中带着薄怒,“你有没有看清他们身上...有什么,腰牌或者什么记号,有没有?”
紫鸢低头沉思片刻,“有一个人没有碰我,这群人都听他吩咐,他一直坐在旁边喝茶,他的腰间挂着一枚黑玉吊坠,远远瞧着像只鹃鸟...”
其他的,紫鸢想不起来,也不愿再想。
黑玉鹃鸟吊坠?
沈璃牢牢记在心里,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姑娘...你能不能...答应奴婢一件事?”
“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沈璃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紫鸢拒绝了。
她无比恭敬的跪在地上,伏低身子向沈璃叩首,“姑娘,能否请您,护佑奴婢弟弟和家中老母。”
“紫鸢,你不要这样...”
她有些害怕,可她又非常清楚,紫鸢恐怕活不下去了。
她想留她,却找不到理由留她。
紫鸢父亲死的早,母亲又是个极度重男轻女之人。
她自小在家中就没受过什么优待,被卖入国公府后,还一直用她的月银,供弟弟在学堂念书。
紫鸢曾说过,她弟弟是个极好的人,她们姐弟俩的感情很好。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留下来。
至于,她舅舅家的表哥,沈璃更是提都不敢提,只怕提了,她的求死之心会更加猛烈。
“紫鸢,我们先回家去,清洗干净换身衣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吗?”话至最后,声音中已是带着几分哽咽。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善,能服侍您一场,是紫鸢的福分。其实,您不必将奴婢的事儿,背在您自己身上。”
泪意汹腾,晕湿眼睫,沈璃呆呆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逐渐变得如幻影般模糊不清。
可她眸中的绝望与坚决,却又无比清晰。
“奴婢生来便是人下人,见过这世间最丑恶的嘴脸,吃过这世间最冷的苦,如果没有您,说不定奴婢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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