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六家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叫“四嫂”的妇女,说起话来手舞足蹈的,非常有代入感。
三爷说是贾老六是被白毛风咬死的,可他干嘛还会上吊啊?
总不会是黄皮子把人吊上去的吧。
妇女在那边继续说:“我今天刚打麻将回来,身后突然一阵铃铛响,叮叮当当地响,十分地脆耳。回头一看,吓我一跳,那老太太六十多岁,牵着一只羊,脸上长着白毛,尖嘴猴腮的特别难看,当时我就觉得她看起来很古怪,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哪里古怪。”
“都长白毛了,能不古怪吗?”
“啥呀,老李太太以前还长白毛呢,长白毛又不是啥稀奇事儿,不过我回家才想起来,那个老太太竟然裹着小脚。”
“啥年代了还裹小脚,你是不是前天晚上喝得还没醒酒呢?”
“别跟我俩扯犊子,俺说的可是正经事儿,那个老太太问我贾老六家的位置,咱打小就热心肠,就主动问老太太,来找老六干啥啊,那个老太太说老六把他家孩子拐走了,他来要孩子的。”
四嫂说得眉飞色舞,眼神里透着光,就连其他人也信了七七八八。
还有人说贾老六一定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想不开自杀了。
在我听四嫂聊起白毛老太太的时候,三爷不知跑到哪里,等这边刚讲完,他偷偷出现,把我叫出人群。
我们俩到了无人的角落,看到三爷背上挎着一杆子猎枪,他说:“我刚才在贾老六家摸来的家伙,老六去老庙沟里套黄皮子,可能引来黄大仙报复,我怀疑四嫂讲的老太太一定就是白毛风变得,”
一想起病床上的奶奶,我也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比起二十万,我更愿意奶奶能够健康长寿。
听三爷再次提起黄大仙,我愣了一下,又问:“三爷,我小时候也听过黄皮子讨封的故事,可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三爷忽然认真问我:“阳子,你说啥是神仙?”
我下意识道:“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会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三爷摇摇头:“山里的老百姓,害怕啥就管啥叫神仙,就连那白毛风也是一样,那玩意儿活得比人久,智商特别高,还会迷惑人,最主要是它喝人血,谁不害怕啊。”
求三爷帮忙想想办法,不行咱就直接去老庙,求一求黄大仙,别折腾我奶奶,愿意闹就闹我吧。
结果三爷拍了拍枪杆子,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与平时醉气熏熏的样子,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他说:“我刘老三算起来也有十多年没摸枪了,黄皮子再狡猾,它也斗不过好猎人,要救兰姨身上的怪病,只有一个办法,打死白毛风,把它的眼珠子扣下来给兰姨吞了,这个病就能好。”
山里人所提到的“白毛风”,就指风里夹着雪,银白色的旋风,比冰刀子还厉害,吹到人身上没有能受得住的。
而有一种黄皮子,它会随着白毛风一起出现,毛色一片雪白,穿梭在风中,特别喜欢喝人血,见人就咬,传说白毛风喝够了99个人,就可以变成人。
小时候大人吓唬小孩子,除了说“被大马猴抓走”,就是那句“白风卷走喂老太太”,这个老太太指得就是黄皮子。
我问三爷,那现在该咋办?
三爷说,救人如救火,万一耽搁久了,兰姨这个年纪怕是挺不过去。
我早已迫不及待要跟着三爷去抓白毛风,就说咱俩赶紧进山啊。
三爷又说:“现在这个季节,雪底下有硬盖,老庙沟的积雪得有一丈高,下边还有窟窿,咱俩进去,一不小心就被大山给吞了,我记得村里有一条铁背苍狼,跟我走,把它带着给咱们领路。”
虽说当时天色也不早了,可农村平时向来没什么热闹,现在贾老六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还有人家睡觉啊。
三爷说的“铁背苍狼”不是真的狼,而是一种田园猎犬。
也就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土狗,这种猎犬不一般,颜色必须“闪黑”,奔跑起来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额头上有蝙蝠花纹,四只白足,人称乌云盖,如果再是花舌头,那就是罕见的铁背苍狼。
这种狗不爱吱声,也不叫,但是极其聪明,你说的话他都能听得懂,最厉害的是它专克黄皮子。
因为铁背苍狼的尿能破黄皮子的迷幻术,猎人带着它上山,就等于多了一重保障。
并且对于不熟悉大山的人,贸然进山是很危险的,尤其一些山地,在初冬季节,寒风一抽就把一冬天的雪表层给抽硬了,形成一道厚厚的硬壳,有的很结实,人在上面走、跳、跑,如履平地。有的却不行,底下深深的窟窿,踩在上面“咔嚓”一声,人就会陷下去。
东北随着第一场大雪落下,整整一冬天都不会化,一层又一层积雪把底下的窟窿盖住,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有危险,可一旦脚踩在上面,“扑通”掉进去,最后肚子紧贴在雪壳上,两条腿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只能活活冻死。
猎狗不一样,狗爪子是圆的,在这种雪地上奔跑,就不会陷到雪壳小路。
所以山里的猎人,你别看什么都打,什么动物都吃,唯独不吃狗肉,家里老狗死了,都是要埋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