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人家心里不踏实才这样做,那你叫他们踏实放心,在这里有粥喝,有活计做,是不是他卖娃的心思就少了?禁止是没用的。
当然,真的人贩子,那种拐带贩卖的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放下电话,寿礼坐在椅子里有些气闷,荷香在后面给他捶背。“唉,荷香呵,”寿礼感慨说:“咱才管多少人、多大地方?你说那总司令天天得多累?”
荷香“哧”地笑,故意气他说:“总司令可不会管谁的女儿被卖这种小事,人家是管大事的。管大事的想天下,管小事的才琢磨这些呢。”
寿礼却扭回头,很认真地看看她:“嗯,这倒也是!”他打电话给苏鼎,请他过来解决问题,苏鼎磨磨蹭蹭第四天才到。
他进了临时当作禁闭室的那间屋,坐在里面和两个肇事者推心置腹谈了一个小时。
二人都老老实实认错、相互道歉,然后各自写了悔过书,这才被放出来回归本队“以观后效”。
卢虎看了俩人歪七八扭写的《悔过书》,笑着拱手说还是苏师爷厉害,居然让俩刺头都服软了佩服佩服。
苏鼎哈哈一笑,然后很严肃地说你老卢也有问题,别以为这事与你无关。说完一五一十地给他分析,弄得卢虎满面通红。
从此卢虎提起苏鼎来就说:“昌文师爷那双眼睛,毒呵!”
到了二月下旬,报纸上连日登出大标题,两湖告急、四川死者道枕相籍,贵州被灾两百万人,河南……。
寿礼看不下去了,愤怒地将报纸拍在桌上:“国民政府、国民政府,诺大个四川两千万人口,他发一百万赈济款有什么用!唬娃娃呢?”
全家吓得噤若寒蝉,只有荷香大着胆子过去,收走了报纸。纹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老爷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我,我想认捐一百万,你帮我拨上海的电话!”
“老爷,不可呵!”纹香吓得“咕咚”跪在他面前,荷香也跟着跪下来,金小泉在门口,一看两位姨娘都跪着不知为何,也跟着跪了。
“老爷,您要是这么做,那不是打政府的脸嘛?这要叫人捅上去还了得?”荷香着急道。
“是呀,您、您就是不为我们,也得想想南京的大少爷和六爷,这不是把他们扔到火坑了?”荷香说:“再说,大少奶奶可怀着身孕,您也得为孙辈想想呀!”
“唉!”寿礼长叹,跺脚大吼:“气死我也!”
这时小泉听到身后脚步响,一个声音惊讶地说:“哟,这是怎么,小泉你做什么事惹大哥生气了么?”
“苏先生来啦,老爷,苏先生来啦!”院里几个声音都叫起来。
纹香赶忙起身迎出来:“哎呀苏先生你来得太及时!快快请进!”
“嗯?”苏鼎惊讶地注意了下她眼角的泪痕:“嫂嫂哭过?”说着迈腿进来,就发现屋里气氛不对:“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呀?”
“哪里、哪里,昌文你坐,我气得头发昏,恕我不能相迎。”寿礼以手遮在额头说。
荷香绕过来,将报纸上“赈灾款一百万”那处点了点。
苏鼎歪着头一看,心中了然。他端把椅子放在寿礼身侧坐下,把手放在寿礼搁在桌角的手上,轻轻叫了声:“大哥!”
寿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摔打在大腿上。
苏鼎感到他抓紧了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立即回头:“去请老陶来!”纹香赶紧吩咐小泉快去,自己拉了荷香出去,关好门,命令仆人们都退出去!
里面的寿礼终于哭出声,他握着苏鼎的手使劲摇晃着,半天才缓过来,哽咽地说:
“我陈寿礼活了半辈子,居然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的头上是个什么政府!两千万人,怎么可以只给一百万赈灾款?
川南吃草根,川中吃观音土,川北已经在吃人了,他们怎么可以……?”他终于说不下去,两眼被泪水浸满,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嗒嗒”的声音。
“大哥……。”苏鼎平复了下,压低声音说:“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吃人的社会了?
不是百姓想吃人,是这个社会、这个反动、反人民的政府逼着人吃人。
是那些掌权的人只顾自己的权力、地位,不管百姓死活,没有土吃了反正你们还有自己的儿女可以吃。这公平吗?
大哥你救得了十万饥民,帮得了三河原的乡亲,那河南呢?两湖、贵州、四川谁来帮他们?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救多少人?”
“救不了、救不了!”寿礼摆手:“我现在都精疲力尽了,我管不了那么多!”
“所以呀,大哥,拯救他们不能是你一个人来做,要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我们的同志越多,进步的力量就越大,那些害人的东西才能无处躲藏,你说这话对不对?”
寿礼想了想,掏出手绢来揩抹了一番,重重点头:“我觉得,我开始理解你们了!”说着,更加用力地将苏鼎的手握了握。
“昌文,我对他们失望,我这几十年白活了,好痛苦!”他声音嘶哑。
“大哥,只要看到了光明,走过再多的路都值得,谈不上‘白活’二字,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些,就没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