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礼,西陈家集的三老爷、淮西营的团座和防区总指挥,依旧骑着他的小青有节奏地晃动着身体,想着马上要回到家乡十分愉快。
唉,这可比在前线好多了,不用吃干粮、冷水,也不用扯着嗓子说话,更不必担心会遭对手的埋伏!
他决心一到家就尽快设法将弟兄们接回来过太平日子,那个鸟仗谁乐意谁自己去打好了!
而想到刚分手的黑七师长朱全保,他既佩服又不能理解,这个人要是不闹事做个师、旅长是没问题的。
可……,那也不能简单地叫做“闹事”。人家做的是“事业”不是起哄、泄愤咧!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这位黑大哥究竟是敌、是友。战场上交手他领教了对方的强硬和突击能力,可谓棋逢对手,可私下里他们竟像兄弟一样相处了好几天。
开始自己还担心他会拿上枪支威胁自己或悄悄溜走,但两天后就不好意思地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小人之心。
想到这里他忽然冒出个念头:调转马头回去,现在这样岂不是给自己留了个敌人?
念头仅存了瞬间,他自嘲地挥挥手赶跑了它。太可笑了,首先对方不是个傻瓜,其次这么做老子一世英名都要被人笑光了!
他伸手拍拍后脑勺,忽然发现自己还裹着包头、穿着身短褂,这身打扮骑着马若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是很怪异么?
陈仲礼急忙四下里寻一处合适的地方下马,打开包袱换上皱巴巴的军服和沾满灰土的靴子,然后找到一条溪水自己照照,满意地自言自语说:“嗯,这才是陈家三老爷呐!”
出了山区,前面豁然开阔,仲礼见到了第一支当地的保安部队。领头的班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吃惊之余忙领他到中队部。
在一番盛情款待之后陈三爷终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次日临别他看到小青精神抖擞、毛色发亮地被牵到面前,顿时心情愉快,大方地赏了三张十元的票子扬长而去。
过决水后沿东岸向北入县境,他忽然想自己到底还是个官身,就这么跑回家去有些不妥,于是调转方向打算先去县上打个招呼以防不便。
这天他进入一个不大的小村,见路边有个小酒馆。想到这趟差出得实在辛苦,他有意犒劳自己下,便下马喝了几杯。
不料那家自酿十分后劲,竟让仲礼有些飘飘然起来。“嗯,还是再走几步吧,若路上有住宿便睡下,等明早进城。”他想。
坐在小青马上晃着、晃着他迷糊起来,心里便有些掌握不住,不知怎么的手底就放开缰绳。
小青莫名其妙,不明白主人究竟要它去哪里,只好漫步走来。
来到一处地头,觉得主人身子渐渐歪斜,只得闻着稻草的味道凑过去,刚到跟前陈三爷便从上面滑落下来,直接摔进干草里去了。
远处有几个农民看到这情形,其中胆大的走近些张望一番,见是个军官便急忙跑开和他的邻居们商议后回村去报信。
不多时,村里驰出挂马车,迅速来到跟前。几名民团跳下来七手八脚地将陈三爷抬上马车返回村里,另有人在后面牵了小青走着。
在一间充满了腐烂稻草刺鼻气味、光线暗淡的空间里陈仲礼忽然醒了,他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手脚不管用,挣扎一阵才明白竟是被绑着。
汗水立即浸透后背,他打个冷战,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低头看看自己,光着脚不说且只穿身里面的裤褂,怪不得这么冷!
他忽然勃然大怒:“咦,他娘的!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把老子捆在这鬼地方?”想喊却出不来声音,发现嘴巴也被堵住了。
越发愤怒、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这个时候陈三爷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几分恐惧。
“不好,莫不是落到游击队手里了?不对呵,离县城那么近哪里来的游击队?
是土匪?他们会猖狂到在离城十几里的地方绑架军官么?既不是赤色分子又不是土匪,那还会是什么人?”仲礼不明白。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朝蒙蒙亮的地方看去,隐约有扇窗,看不出外面的情形和时辰。
所有的情况都莫名其妙,让他根本找不到半点线索。不过,就算有线索又怎样?仲礼发现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鱼儿,根本毫无办法!
门“哗啦”地被推开了,两个人冲进来抓住他迅速地将个布口袋套在他头上,架起人来往外走。
他听到其中一个低声地抱怨:“鬼东西你也不轻点,想拆老子的房么?”
“哪那么多废话?”另一个反驳:“你那个破门轴都烂掉,早该换了,关我屁事?干这个手慢不得,要是叫他瞧见咱们嘴脸,将来怕有大麻烦。毕竟人家是做官的。”
“有麻烦?那……,那要不现在干掉他算了……?”
“你傻蛋,活的、死的价码可差很多哩!我说咱们不管,缺德事叫老爷们做去,咱只把人交到、领了赏金,余的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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