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师傅眉头紧锁,嘴唇翕动,握着茶杯的手骤然爆起青筋,看得出他内心十分挣扎。
刘执和李三对视一眼——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气氛突然安静,梁师傅微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她自己是因为犯了“七出”中的无子一条被婆家赶出来的,娘家本就穷,也不想收容她,她在本村被人指指点点,待不下去,这才背井离乡跑到了临安找活计。
见林师傅那样,好像亦是生活遇到了什么大挫,她不擅言辞,第一反应就是想说出自己的遭遇来宽慰一下林师傅,但话到嘴边,及时收住了——一来这事不光彩,她好不容易到这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不想再节外生枝;二来东家同样是个女人,可能会共情,她是凭真手艺吃饭,不想让东家觉得她在卖惨,因为可怜她而雇佣她。
遂她斟酌后,最终只说了一句,“生活难过,难过难过,再难总会过的。”
这一说不要紧,却触动到了当事人的心事,林师傅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竟因一句话潸然落下泪来!
刘执立即摸向腰间,不想李三比她还快,早将一方洁白的手帕递过去了。
刘执收回手假装整理了一下衣领,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半新不旧的罗帕上还绣了几丛兰草,怪雅致的。
林师傅不好意思地接过,揩揩眼睛,“这把年纪出来丢人……见笑见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也真是走投无路了。”
原来,林师傅和媳妇儿成亲多年,媳妇儿肚子始终都没动静,三十多岁时两人才终于得了一个闺女儿,林师傅老来得子,疼得跟什么似的。
好景不长,媳妇儿因为当时生孩子坐下了病,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自此林师傅又当爹又当妈,终于将孩子拉扯大,他有手艺能吃苦,因而父子俩小日子还过得挺安逸。
可没想到,随着闺女儿越来越大,出落的越来越水灵,竟被临安一家商户的老爷给看中了,说什么都要娶进门儿。
小桃在旁边听了,插嘴道,“林师傅,这不是好事嘛,给闺女找个好人家,你也省心了。”
林师傅满面愁云,“我一开始听说是有钱老爷,又是明媒正娶,也以为是好事,可后来一打听,那老爷都五十多岁了,前面还莫名其妙地连死了三个老婆!我家囡囡虚岁才十三,我怎能稀里糊涂地把宝贝闺女儿往火坑里送!”
小桃一激灵,“死了三个?怕不是克妻……”
林师傅摇摇头,“怕是叫人给虐死了……不过都是他们府里下人传出来的,不知真假,我也不敢定论。”
小桃露出怕怕的神情,还往后缩了缩,好像那变态老爷就在她眼跟前儿似的。
刘执觉得好笑,逗她,“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桃也有害怕的时候?”
小桃噘嘴,“打耗子杀猪我都不怕么,就是人心才可怕呢,隔着那么厚的肚皮看不出来是黑还是红。”
林师傅点头,“没错。人心确实可怕,我本以为委婉拒绝了他就无事了,谁知……”
谁知那位老爷知道他不识抬举后大发雷霆,说要让他们爷俩儿付出代价。之后林师傅就被原先的茶楼辞退了,那掌柜的也很为难,说是不敢留他了。
接下来他家做纺织贴补家用的囡囡也被告知不用再来了。林师傅一开始以为是时运背,赶巧了,直到父子俩又去别处找活,数次碰壁后方才有好心人告知,是那有钱老爷在背后捣的鬼,目的是想让他们爷俩在临安城里待不下去,最后只能乖乖上门去求他。
李三气愤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妄图操控别人的人生,他拿自己当皇帝了不成!”
刘执:“那个……想来皇帝也不会随便去操控别人的人生吧。”
李三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他不会?”
见刘执不赞同地看着他,李三突然泄气,“……也不光是皇帝,上位的人想操控下位的人,不是易如反掌么,林师傅不就是例子。”
这道理刘执怎会不懂,可若越是这样想,总是这样想,就越是苦恼,越是无法活出自我。在她的认知里,世事皆有阴暗的一面,而做人须得向阳。
李三说完,人也跟着沉默下去。
刘执转过头对林师傅道,“那个什么老爷也太嚣张了,林师傅怎么不去报官?”
“唉,怎么没想过,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林师傅长吁短叹道,“凡是我们爷俩去过的店铺都收了他的钱,那些老板怎会替我们两个出头,他甚至放话说,即便我们报到知府那里去,他也有足够的钱去通融,反过来令知府判我们爷俩个无事生非,干扰公务的罪名下大牢。”
“太缺德了!”小桃和小豆子两个听得愤愤不平,连糕点不吃了。
刘执沉吟道,“我看这坏心眼的老爷不仅坏,心眼还多。严格来说,他这确实算不上犯法,只能从道德层面谴责。”
林师傅一听,更觉无望,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想着新开的店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打通关系,就想来试试运气。”
刘执笑道,“若林师傅所言属实,就尽管留在我这儿做工。”她眨眨眼,“放心,我有关节炎,他打不通。”
林师傅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