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越是骄傲的人,有能力的人,越有野心。
即便是没那么骄傲的,没那么有能力的,也把野心深埋在心中,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但往往,野心会变味,会容易和嫉妒,愤恨,还有看不顺眼,混淆在一起,变成负面情绪。
而这男人,往往最不理智的,就是情绪。连自己也掌控不住的,也是情绪。
诸王对朱允熥就有这样的情绪,当太子朱标故去,朱允熥成为继承人的时候,他们的情绪就出现了波动。因为一直以来,从小到大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个人走了,他们还来不及多想,却忽然发现,那个人的儿子,继续压在他们的头上。
显然,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而言,会让他们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老子死了,儿子继续上位?
好吧,既然已成事实,也没办法和能力反抗,那就接受吧。起码,当年压在他们头上的男人,对他们还算不错。
可接下来他们发现,他们头上的新人,可比过去那位太子,要严厉许多。不但不再包容他们,而且开始对他们限制,对他们管束,对他们开始用君王的口气说话。
所以他们心中,产生了不满。
你还没如何呢,就开始这样。若你真当了皇帝,我等岂不是只有跪着磕头的份儿?大明的边关军塞,靠的是谁?内陆的重镇,平定南蛮夷狄的,又是谁?
若这些也还能忍,那朱允熥触及到他们切实的利益,就再也忍不了。
秦王刚死,就插手另立了一位新王,而且把秦藩上下的人,换了一遍。还有周王的土地,宁王带着大伙买违禁品的财路。还有卡住众人的军资,勒令不许插手地方事务。
种种这些,让诸王感到了担忧。
以前那位太子爷,笑面虎一样,面子上大家都还过得去,大家也服气。而现在这位太孙,冷面冷口,可不会和大家玩什么皆大欢喜。
皇太孙要的,是大家手中的权力。
权力一旦给了出去,再收回来,势必要有大麻烦。
无意之间,一个松散但却能在寸节儿上发挥巨大作用的八王联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诞生。
燕王朱棣,宁王朱权,周王朱橚,楚王朱桢。
代王朱桂,湘王朱柏,谷王朱穗,淮王朱允炆。
这些人或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或是因为利益,或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私下心照不宣的结合在一起,等待着,等待着他们野心爆发的那一刻。
朱允熥不知八王,他只知道五王联盟。
心中怒不可遏同时,也有些好笑。别人还好说,湘王朱柏和他一向并无什么瓜葛,为什么也掺和进来?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人家在血亲的兄长,和未来的君主之间,选择了前者。
若他得知有八王联盟,势必表情会更加精彩。
因为代王,谷王,都是宫内郭惠妃所生。而郭惠妃,则是最早表现出对朱允熥支持的后宫人物。
几年前代王在边关吃了败仗,死伤惨重灰头土脸,还是朱允熥帮着掩盖的。谷王更是莫名其妙,大概就因为宁王所贩卖的违禁品要经过他的封地,有他一份好处,所以现在忽然翻脸。
不过五王也好,八王也罢。朱允熥都不会放在心上,传统的帝王心术,会徐徐图之慢慢分化,逐个消灭。而朱允熥则是在等,等他自己忍无可忍的时候,一网打尽。
朱允熥在东宫,召见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的时候。老爷子也在寝宫之中,召见一个人。
一个,甚少,准确的说是几乎从来没在宫里现身过的人。
窗外,鲜花盛开姹紫嫣红一片,更衬托出阳光的明媚。老爷子背靠着花园的方向坐着,身后是无尽的阳光。而他接见的人,却似乎躲在宫殿的阴影中,让人只能看清楚一个轮廓。
六斤在老爷子怀里安稳的睡着,口水都浸湿了老爷子的衣袖。脚下,趴着一只假寐的肥猫,不时的扇下耳朵,悠哉的晃动尾巴。
“你娘如何?”老爷子轻声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吵醒了怀中的六斤。
阴影中那人,声音更地,但却又是那么清晰,“回皇爷话,家母身子还不错,还很硬朗。”说着,似乎有些腼腆又艰难的微笑,“还是那般闲不住,总在地里忙活庄稼,忙活家里的牲口。过年时杀了一头肥猪,做了许多腌肉,常和臣说,带两角来,给您尝尝!”
老爷子的脸上笑容浮现,“好,身子才是真的好。人上了岁数,不忙活点什么,身子垮得块。你看咱,以前每年也种地伍的,没病没灾。这两年闲下来,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
说着,又微叹一声,“你们呀,也别总惯着她,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都是穷苦人出身,年轻时没享福,到老了锦衣玉食反而受罪!”
“皇爷说的是!”阴影中那人又笑道,“家母也常是这般说!”
“你子女如何了?”老爷子问话的时候,低头看看六斤,手指擦去他嘴角的口水,一脸慈爱。
阴影中那人回道,“大儿子十五,正准备考功名,小儿子才四岁,整日上蹿下跳,家里的狗都不待见他。还有个闺女十三,正打算这几年给他许个好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