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臭道士杀了!”
天晴,无云,无风。
慵懒的阳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御花园中,那些冬日盛开的梅花,与地上浅浅的积雪交相辉映。
老爷子坐在一张躺椅上,在花园的阁楼中和朱允熥等人欣赏美景,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大病初愈的喜悦,而是眉头紧皱,张口闭口都是杀人。
他如今已是好了许多,只是行走还是有些不便利,更受不得风冷。坐在那里,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裘。席道人说,老爷子的病现在是好了,但也要尽心调养,不能大意。
朱允熥正在边上给老爷子筛着药汤,等它变得温热再奉上。
闻言笑着说道,“皇爷爷,您何必跟一个不懂规矩的道人置气呢?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家救了你!”
“目无尊卑,无君无父,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老爷子怒道,“仗着有点本事就可以藐视君王?咱一辈子,啥前儿受过这样的气!”
“可不能杀!”朱允熥笑着把药汤端上来,笑道,“那道人虽说有些讨厌,却有真本事。万一日后,再有用他的地方,把他杀了找谁去?”
老爷子看着药汤深深的皱眉,“天天几顿这玩意儿,喝得肚儿里都是苦的!”说着,把头别过去,开口道,“咱要吃炖羊肉!”
“吃肉也要先喝药呀!”朱允熥跟哄小孩似的,蹲下身子,用汤勺蒯出药汤,笑道,“皇爷爷,良药苦口,您吃了药才能好得快呀!”
说着,一勺勺的喂了不情不愿的老爷子。又拿起一块丝帕,在老爷子嘴角擦擦。
远处,朴不成看到这一幕,默默的擦擦眼角,红了眼眶。
“哎!”老爷子忽然发出一声叹息,“人老了,他娘的不值钱了,成累赘了!!”
“您可别这么说,您是咱大明朝的顶梁柱!”朱允熥笑着,收好药碗,又轻轻的给老爷子捶腿,“不过是场小病,您多修养些日子就好了。二十六叔还说,等开春了要您带着去钓鱼呢!家里大的小的,都指望着您,您可不能说这些丧气话!”
老爷子看着朱允熥清澈的目光,心中温暖,说道,“要是咱一直好不了呢,要是咱走不动,腿脚不方便咋整?”
“那孙儿就用车推着您,路不好走孙儿就背着您!”朱允熥笑道,“您生儿育女一辈子,现在该享子孙的福喽!”
这话,让老爷子心中好似有团温暖的火,把整个人都温暖得热了。
“到底是没选错人,到底是咱的嫡孙,这份孝顺天下难寻了!”老爷子心中说道。
当时他病在床上,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英雄了得,可谁都难逃一死。
趁着还能说话还清醒,赶紧把国事交代一番,再次确立新君,把这个庞大的帝国,交给自己选定的接班人。
可这孩子,面对块既寿永昌,受命于天的玉玺,不但无动于衷,反而一颗心都扑在自己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换做旁人,谁还管老皇帝的死活,只怕还会觉得老头子死的慢了,耽误了人家的登基大典。
而且,等自己清醒之后,那块玉玺再次回到他的身边。而且关于自己交代的那些后事,更是只字不提,好似自己没说过一样。
“大孙!”老爷子嗓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一般,柔声道,“爷爷,拖累你了!”
“您又说胡话,咱爷俩谁跟谁?”朱允熥笑道,“有您,才有了我呀!”
“哎!”老爷子再次长叹,闭上眼睛,“那些混账要是有半点你这般孝心,咱也至于给气成这样!”
朱允熥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谁,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此时,宁王朱权还在宫中关着,惹得外边众说纷纭。
“其实,不过都是胡闹罢了!”
朱允熥走到老爷子身后,轻轻的揉捏对方的肩膀,“您是他们的爹,有您这样的爹,他们还不可劲儿撒欢的折腾?”
“他们知道,就算他们把天捅破了,您也能给堵上。就算惹了玉皇大帝,也有您挡在他们前头!”
老爷子闭眼笑笑,“可咱,终有死的那天,终有护不到他们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也就回过味儿了!”朱允熥缓缓说道,“当初,孙儿也是不争气,整天胡闹一点正行都没有。暗地里,也不知做了多少混账事儿。可父亲一走,孙儿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
“头上没了天,身后没了山,再也没人包容照应了,再也没有老子可以遮风挡雨了,再也没有恣意妄为的资本。做事做人都要小心翼翼,收敛棱角,凡事都想着要先让人三分!”
老爷子颤抖的手,艰难的在朱允熥手背上拍拍。
朱允熥继续说道,“爹没了,孙儿更看重这个家了。家里有您,还有几个兄妹,即便再怎么不好,可也是一父同胞。所以有些事,孙儿宁可烂在心里,也不愿意计较!孙儿,始终记着您那句话,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家和才能万事兴!”
“你说的对,可不是人人都是你这么想!”老爷子微叹说道,“你能想明白,他们未必呀!”说着,顿了顿,“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老爷子说的,还能是什么事!宁王不法之事,诸藩王私下串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