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道“朔虽会几下粗浅功夫,但若比起战阵杀敌的本事,比之‘神通大将’的手段来可是多有不如。”
江朔这话倒不是谦虚,江朔武功虽高,方才战场上杀敌的效率却远不如李嗣业,李嗣业笑着摆手道:“老哥一介武夫,全仗手中的陌刀用的纯熟,方能杀敌如麻,算不得什么本事。”
江朔见李嗣业勇而不骄,不似酷滥嗜杀之徒,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照实问了出来:“我观李将军也是植操沉厚,秉心忠烈之人,怎的在战场上能做到杀人如刈麦,毫无怜悯之心呢?”
李嗣业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我说怎么江少主打了大胜仗却面无喜色呢,原来是为了这事。”
见江朔沉吟不语,李嗣业忽而正色道:“老李托大叫你一声江兄弟,须知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袍的残忍,战场上以千百人对决,靠的不是单个士兵的功夫高低,而是对军令的无条件执行,严整的军阵能千百倍地放大军队的战力,陌刀队能杀敌如刈麦靠的便是‘如墙而进’的威势,只要阵中任何一人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非但威力会立刻大减,甚至于会危及全军的安危。”
江朔踟蹰道:“可是……人终究有恻隐之心,难道只能压抑自己的本性,硬着头皮杀戮么?”
他这话与其说是问李嗣业,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的挣扎。
李嗣业道:“陌刀沉重,你道我们五百人能斩尽这数万番兵么?陌刀看似无情,但震慑敌军抵抗的决心,一旦其首领遁走,剩下的群龙无首,自然弃械投降,可不比乱战一场要少死许多人么?”
江朔这才知道为何先前李嗣业和围攻的唐军骑兵放任大勃律王逃跑,若大勃律王仍在阵中,敌军自会死战不降,但大勃律王突围而走后,剩下的大勃律军过不多久便都投降了。
她不禁想到先前自己在崖上,一时犹豫,未按毕思琛所言斩断绳索,结果飞猿军改攀岩进攻,之后崖上众人陷入苦战,打下岩壁去跌死的可比那一串绳索上的人要多得多了。如此想来,自己的“恻隐之心”反倒显得又些虚情假意了。
李嗣业续道:“在老李看来,战场上以绝对力量一锤定音,叫敌人放弃抵抗才是最大的仁善。江兄弟你既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便要承担起这份对自己同胞的责任!”
于阗王尉迟胜也上前道:“是啊,我于阗号西域佛国,笃信佛陀慈悲之道,但若在战场上对敌人心存怜悯,又有谁来怜悯我国家的百姓呢?需知除恶亦需修罗手段。”
江朔对隐盟的“以战止战”之说心存厌恶,但他只是隐隐觉得裴旻的主张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以至于久而久之,对自己能轻易致人死命的绝世神功也自厌自弃起来。
此刻听李嗣业、尉迟胜二人各述己道,江朔心想:二人所言也是只要一切要从正道大义出发,那便是刀也拿得、人也杀得,可是裴旻、李珠儿也好,皮逻阁、叶归真也罢,谁个不认为自己所行的是大善,是为国为民的正道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义,那岂不是都可以随意杀人而没有负罪感了么?
世上善恶又如何界定呢?江朔的心中愈发迷茫起来。
尉迟胜见江朔一脸恍惚的模样,知道他心中还有疑惑未除,道:“江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则,这本无可厚非,李将军是大将,当然要对全军负责,我是一国之主,当然要对全国负责,你既是侠客,那便只要对得起自己心中的侠义道便可了,何必苛求自己呢?”
李嗣业也笑道:“老天诞下世人千人千样,阵斩杀敌,血流漂杵便是嗣业老哥的份内事,终有一日死在阵前也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了,江兄弟又何必自苦?只做你的大侠便了,非要和我们行伍之人一般杀人不眨眼才好吗?”
江朔一路走来,少不得有人说他“仁善”,但这“仁善”二字多不是美誉,恐怕都暗含着“妇人之仁”的贬义。今日李嗣业、尉迟胜二人竟然并不试图劝说他硬起心肠,反要他坚持自己的“道”,不觉心中澄明起来,更生出了平生难得的知遇之感。
江朔向李嗣业叉手道:“李大哥说得不错,我本非将佐之才,何必要学武人之德?”又向尉迟胜叉手道:“我亦非王侯卿相,庙堂之事更是不懂,我只做好自己的事,行走于世对得起一个‘侠’字便了。”
李嗣业闻言哈哈哈大笑,声若雷霆,道:“江兄弟既然称我为大哥,若不嫌弃,何不结为异姓兄弟?”
尉迟胜闻言忙道:“慢来慢来,我也要加入,咱三人,一王,一将,一侠,各专其擅,各有其德,而能一席论道,岂非天下美谈?”
江朔本就倾慕尉迟胜之义,李嗣业之勇,他二人要与他结拜,自然是求之不得,三人也不拘小礼,立刻撮土为香跪倒就要磕头,独孤湘在一旁嚷道:“好玩好玩,我也要一起结拜。”
却被一旁的葛如亮狠狠一把拉了回来,瞪眼道:“还要胡闹!”
独孤湘求助的望向爷爷和母亲,独孤问却撇撇嘴,把头转向一边,阿楚夫人则柔声道:“湘儿,听你耶耶的,芍药任性了……”
这下独孤湘可就无计奈何,只能满腹委屈地站在耶耶身后,她此前和江朔黏在一起也不是闯荡天下,也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