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力裴罗生的瘦长,盘坐在榻上亦如鹤立鸡群一般,他向着程昂颔首道:“程郎你来啦。”
江朔万没想到程昂和回纥人怎么会搅合到一起,不禁抓紧了身边的布卷,这布卷内藏着他的七星宝剑,井真成忙伸手压住他的腕子,示意先别动手,静观其变。
江朔松开布卷,拍拍井真成的手,表示自己有分寸,恰在此时伙计端了酒菜上来,三人假模假式,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程昂走到回纥人席前,对着骨力裴罗一揖到地,又向叶护、移地健也行了礼,才在面向骨力裴罗的榻上坐了下来。
三人说话声音压得极低,井真成和独孤湘已经无法听清了,井真成还好听不见也就罢了,湘儿却皱着眉头努力想从食肆嘈杂的人声中分辨出四人说的什么,五官几乎皱缩在一起,但仍是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不能连缀成句。
江朔内力远较二人为高,他运用玉玦心法,神光内敛,玉宇澄明,立刻便将四人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只听移地健压低声音道:“程将军,怎么约在这种市井喧闹之处碰面,我看二楼有雅间,要不我们移席楼上?僻静些。”
程昂“嘘”了一声道:“在此地可不要叫将军,只唤我老程或程郎便了。”
骨力裴罗笑道:“我看程郎这地方选得极好,所谓大隐于市,在这喧闹之地碰面反而不会引人注目。”
程昂笑道:“是啊,小公子须知隔墙有耳,躲在墙内自以为隐秘,却不知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后面可能就有人在听壁脚。此处开阔且喧杂,远了听不见,想近身却立时就会被发现。”他说这话时颇为自得,却没料到不远处江朔便能听得清清楚楚还不被察觉。
江朔向他们那边张望,见一楼这个角落,左右均是窗户,此刻春风和煦,所有窗户都大开着,两侧街景一览无遗,向内看则远离楼梯和庖厨,内外两边全无藏身之处,果如程昂和骨力裴罗所言,此处看似开敞,实则甚为安全。
江朔和独孤湘正在张望间,忽见骨力裴罗双目如炬向着二人这里盯视过来,二人忙转过头来,独孤湘嚇道:“糟糕,糟糕,被汗王发现了。”
井真成却镇定自若地道:“小女子且放宽心,这回纥老者天生异象,又长大异于常人,凡人都有好奇心,张望他是正常的,若看都不看一眼,反而要引起他怀疑。”
朔湘二人转头看周边别席上的食客,果然都在不时张望回纥人那一席,江朔举盏赞道:“井大哥果然江湖阅历丰富,我们可是太沉不住气了。”
井真成也举盏笑道:“江兄弟谬赞咯,吾在中原行走这么多年,再笨也学会些窍槛咯。”
二人原来互相称谓颇为生分,但这些日子来却越来越亲近,已是大哥、兄弟相称了,两人这番说笑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是偶尔打牙祭的布行小厮聚酒,独孤湘当即会意,也举盏说笑,更故意瞥了一眼骨力裴罗。
果然骨力裴罗见三人举止没有特异之处,便将眼睛转了过去,他如此扫视了店里一圈,见没什么异样常,才将目光重新收回到程昂身上,道:“程郎见过李使君了么?”
程昂点头道:“见过了,这不是刚从李使君出来,就马不停蹄地来见老先生了。”
江朔听了这一番对话不禁暗自吃惊,程昂怎么还敢去找李使君,难道李使君还不知道他叛盟之事?进而又想到南八早大半年就应该到了北海,难道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他知道南八功夫不弱,程昂和他一对一应当不是对手。
江朔胡思乱想之际,却听骨力裴罗问道:“李使君怎么说?”
程昂道:“还没表态,不过我看肯定是动心了,李使君一直自负有宰相之才,武后朝他是皇党,受后党排挤也就罢了,本朝又为李林甫这奸相所妒,几经沉浮至今也不过是一郡太守,安中丞开出的条件他不可能不动心。”
移地健拍手道:“太好了,爷爷,我看咱也不必犹豫了!”
骨力裴罗斜睨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叶护用回纥语对移地健嘱咐了几句,移地健嘟囔了几句却不再说话了,估摸着是叶护劝移地健沉住气,不要轻易表态。
骨力裴罗哈哈一笑,对程昂道:“程郎,这事也不着急,毕竟北边的商行刚刚建立,家里事情多,要南下做买卖,尚需采买置办,怎么也得要个几年光景。”
程昂向骨力裴罗叉手道:“先生,这吐蕃人的商队可已经要开拔了呀,按高先生所言,南北并进,买卖更好做,更有得赚哦。”
程昂和骨力裴罗似乎在谈生意,江朔心中却已有了清晰的判断,骨力裴罗假扮成商人南下中原,他自己说是为了在漠北建城,南下寻找石匠,只怕也有一探大唐虚实之意。他和程昂所说的买卖,恐怕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而是南下侵唐,采买置办就是要准备军械武器,至于吐蕃商队已要开拔,则和去岁他在乌湖海黑窗上听到的吐蕃要率先进攻大唐相印证,可知说的是吐蕃发兵已迫在眉睫。
无论汉唐,串联西域的只有一个窄窄长长的陇右道,陇右道为东西走向,南为吐蕃,北为朔漠,朔漠现下便在回纥手中,若吐蕃、回纥南北夹击,切断陇右,则整个西域都将与中原腹地隔绝,想到此处江朔不禁又一次捏紧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