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太多的神明。”
费佳恩说。尼古莱·果戈里双手托着下巴,拭目以待地看着他。
“有太多高高在上,无视他人的‘神明’。您看,果戈里,人妄图以为自己是神,那就要决定其他人的命运,要么成为蝼蚁,要么成就伟大。”
“也就是在他们眼中,上帝已死,他们才是现实中的神明。可这是正确的吗?我们正走在追求的道路上吗?”
“异能力只不过是在制造罪孽——与生俱来,无可选择的罪孽。”
“为什么要因为自然创造、千真万确存在就甘之如饴,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呢?二二得五是谁说的?顺从一切,毫无过错,依旧是痛苦。”
“自由意志是一种道德而不是形而上的存在。而他们将其作为踏脚石,企图操控他人,建立秩序,建立文明。”
“呼吸是罪,思考是罪……人类若不是安于他人所设,就会身负罪孽。”
“我怜悯……他们的高傲,剥夺他们的特权,扯下冠冕堂皇的外衣,给予他们罪孽的回报,是最后的裁决。”
“杀死一个人,也是在杀死自己的灵魂。我比您更清楚这种痛苦。但尚且可以忍受,也无论如何都会忍受。也许您说的没错——”
费佳恩的话戛然而止,但尼古莱·果戈里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在某些方面的信念上,他们是天生的同伴!
“因此我问您的那个问题,答案早在我的心里。”
费佳恩说。黑发少年发丝间的眉眼淡淡,嗓音并不高昂,话语的意味却与平凡没有一丝一毫关联。“哪怕要忍受良心的谴责和巨大的痛苦,我会去做,亲手杀死小女孩。”
“为了一个目的,您会觉得我不能忍受其间万般苦楚吗?痛苦会洗刷罪孽,罪孽也无法避免。”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种事我比您见得多,”尼古莱·果戈里开口,语气赞赏,“我真同情您,沦落到这样的痛苦里。”
“您是要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啊,我的费佳。”
费佳恩:“……”
费佳恩收敛表情,平静的紫红色瞳孔里还是忍不住流露一抹嫌弃。
合着说了这么多,尼古莱·果戈里就听见了后面半句话?
“您真该回学校去上语文与文学课,尼古莱。”
在初步心照不宣达成共识后,费佳恩以此作为了对自己盟友的第一句问候。
尼古莱·果戈里:???
白发少年没受任何影响,笑嘻嘻地一甩身后宽大的白色斗篷披风,将帽子按在自己头发上,抬手一扬一抖,人就随着披风从原地消失了踪影。
空气中残留着尼古莱·果戈里最后一句话的尾音。
“您忘了一件事——费佳,哈哈哈!我可不打算将自己安放在鸟笼里,不仅是我——您这位陀思也是这么打算的!”
费佳恩忍不住回头看尼古莱·果戈里消失的地方,无疑接收到了尼古莱·果戈里临走前提供的情报。下一瞬!头疼的胀痛令他下一秒脸色发白,清秀的黑发少年面庞上神色扭曲。
这次,是无法忍耐的痛苦。
费佳恩踉踉跄跄从陌生的房间柜子里翻出药瓶,将药丸塞入失去血色甚至有些发紫症状的唇中。
该死。他难得恼怒地想,这个未来的自己,都对身体做了什么——
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比十三岁的费佳恩差了不知道多少!
光是稍微心烦意乱,就能引发一系列并发反应。
比十三岁的费佳恩更加脆弱、苍白。
哪怕为了自己身负的使命,他也不该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这个世界,太过污浊,令人难以呼吸。
费佳恩想到在母亲故乡的那个酒馆买醉的男人,令作为男人却无用到需要女儿出卖身体供养,身负官职工作,明明只要振作起来就能改变一切,好好工作,就能令生活有所起色。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依不饶地放任自己沉溺在酒精中,甚至为此遭受良心上的折磨,千方百计躲开家人——哪怕他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家中最后的积蓄。
那个人,狼狈地好像一只狗。
可即便如此,就算是那样的懦弱,就能说他不是个人了吗?
他的可恨不在外在,也不在内心。
费佳恩垂眸,弓着腰喘着气缓过这突如其来一阵似乎要令人连记忆意识都瞬间丧失的剧痛,那双紫红色的眼眸到了这种时候狼狈地合拢,但费佳恩的心底却无比清醒。
也许是和尼古莱·果戈里谈论过这个话题,在某一个瞬间,费佳恩的真实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是打破世界的禁锢,改造世界改头换面这样的理由……
费佳恩认为他成长到现在,坚持的动机正当且难以拒绝。
是悲悯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庸碌的存在,都是软弱的存在,他似乎没有办法去承担自由给他的重负,或者说他没有能力,因为他的天性去完成他自身的那种人生使命。”
费佳恩微拢的眼睫下眸色暗沉,又显得有些顺服,受病痛折磨的模样能令最心硬的女性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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