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妍笑着接道:“他接戏是一定要先看完剧本才做决定的。”
符恺点头,“当然,我们理解,这是我们目前最新版本的剧本,你们可以先看一下,不过这个版本里面,江映的戏份有点少,一开始我们没有给他做这条成长线,只是把他作为一个借住的表弟,在电影前期制造一些和男主角的冲突和笑料。”
陆严河拿着剧本,认真地读了前面几页。
读到男主角莫文准备踏上弥补遗憾之旅了,陆严河才知道,原来在一开始的剧本里,承担司机这个角色的是男主角莫文的朋友,而不是表弟江映。
难怪他们说江映之前只是男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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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典型的、经典叙述的电影剧本。
写得很好。
如果电影是一场考试,按照标准答案,这个电影剧本至少可以打八十分。
陆严河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演。
怎么说呢,这部电影没有那种非常想演的冲动。
单从这个人物来说,是一个对陆严河而言非常没有吸引力的角色。
前期干了很多混账事、性格暴躁,后期被表哥影响,展现出他本性善良、柔软的那一面。
这样的人物转折当然是成长的、蜕变的……但是,太正常了。陆严河心想,甚至还比不上《黄金时代》里那个都没有前后转变的姚玉安对他的吸引力大。准确来说,是角色本身的魅力对他吸引力不大。
这部电影的戏眼其实全在商永周饰演的莫文身上。他后面好几场重场戏,陆严河光是读剧本就被打动。那种面对人生过去的无法重来,面对人生将来的断崖口,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堵在陆严河的心口。
他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却也能被这种情绪打动、感染。
而剧本里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表弟,却无法打动和感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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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把自己的犹豫和困惑跟刘毕戈一说,刘毕戈马上就说:“你暂时先别做决定。”
“嗯?为什么?”
“等他们把改好的剧本发给你。”刘毕戈说,“口述的故事永远都只是一些情节,电影不是情节,为什么你读剧本会被莫文的那些部分打动?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情绪点,但你这个角色,按照符恺的说法,真正关键的部分都还没有写出来,全是你自己脑补的,当然无法打动你。”
陆严河说:“难道会有什么变化吗?找我演的那个角色,人物脉络都跟我说过了。”
“当然有变化,你想想,同样一件事,在归有光笔下是‘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而在苏轼笔下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但在更多人的笔下,其实只有一句‘我很想念她’。”刘毕戈说,“你都已经看出来这个本子是一个经典叙事的剧本,那说明它是一个文学性、人文性见长的电影,你不看到具体的剧本,甚至你不看到最后剪出来的电影,光是听故事,是绝对无法客观判断的,电影从来不是故事。”
刘毕戈的话让陆严河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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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荣耀之路》并不需要陆严河马上做决定,他们也会为陆严河先修改一个剧本出来,陆严河可以看了再做决定。
倒是刘毕戈的话给陆严河带来的思考远远超出陆严河的预期。
过了好几天,陆严河都在想经典叙事这件事。
某种意义上,《黄金时代》和《凤凰台》就是经典叙事,而《十七层》是题材和视觉吸引人的非经典叙事,它并非完全遵循起承转合的叙事结构,更不用说《三山》,它的作者性特征过于明显,其影响风格已经超越了叙事的结构性,是一场仿佛意识流的梦。
而回过头来看,《大红灯笼高高挂》《胭脂扣》和《人在囧途》的剧本则是典型的经典叙事。只是人物、背景、风格有差异。
他能够在这个阶段依靠自己的能力把剧本写出来的电影,竟然全都来自于经典叙事的故事。
不是因为经典叙事门槛低,所以能写出来,而是因为经典叙事足够经典,所以水平低的人也能有样学样而已。
陆严河大受打击。
他本来都觉得自己写剧本确实是有点天赋的,现在看来,他仍然只是因为拥有一座金矿,所以怎么折腾,折腾出来的都是金子而已。
刘毕戈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跟陆严河见面。
他看出来了陆严河这几天心情有些不太对劲,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倒是每次聊《暮春》的时候,刘毕戈发现,陆严河都很少提意见了。
之前陆严河是一个经常提意见的人。
“你对《暮春》就已经这么满意了吗?”刘毕戈问。
“啊?”陆严河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刘毕戈说:“我看你现在都没有什么意见了,之前不是每一次讨论,都会有一些新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我说的那些想法,到底对不对。”陆严河说,“而且,剧本本身也已经很好了。”
“剧本这种东西,就没有很好这种说法,永远是越改越好的。”刘毕戈说,“而且,你站在演员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