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源一脸老实巴交又诚恳的表情看着叶离。
叶离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别的意味,回给他微微一笑。
想看他的笑话?
他倒要看看,谁才是笑话。
叶离慢条斯理挽了挽袖口,朝围观百姓拱了拱手,“诸位莫急,本官验米的法子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众百姓心里不约而同涌生出同一个问题,“不太多的时间”是多久?
只见叶离朝众人举了举手中的竹竿,在众人越发疑惑不解的眼神注视下,不慌不忙将竹竿滥削尖的一头插进了米袋。
周家源眉心一跳,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一时之间却不知这不好从何而来。
双眼紧盯叶离的动作,竹竿从米袋里插出,周家源才发现,竹竿半当腰上竟然提前做出一个向内侧倾斜的小口,插进米袋的过程中,米会自动流进小口。被竹竿带出来。
叶离让其其格在地上铺了埠红布,将竹竿里的米倒在白布上。
红的布,白的米,米是好是坏,掺有多少砂子,看的一清二楚。
现场陷入一片安静,随即爆发出浪潮般的欢呼。
“钦差大人这个法子好。”
“即省时又能验看每一袋米的好坏。”
“钦差大人这是心疼咱,怕咱吃亏哩。”
最后汇成一句话,“钦差大人真是位好官啊!”
赞美声山呼海啸震耳欲袭,周家源脸色惨白额头逗大的汗珠滚滚而落,没忍住一把握住了叶离再次提起的竹竿。
照叶离这个验法,赈灾粮中的猫腻可就瞒不住了!
“钦差大人,天气炎热,要不您先请到茶楼喝杯茶,下官替您验米?”
这是在请求叶离放水,懂的都懂。
担心自己说话份量不够,叶离不肯就范,周家源又连忙补充一句。
“在京中时常听左相提起您,说您风华绝代,凤彰龙姿,是不世出的人才。对您十分推崇,下官离京前左相还托我问候您。”
听到“左相”二字,叶离差点笑出来。
原主正是左相豢养出来的,却当了叛徒,左相想弄死他的心都快明白写在脸上了,还会背后夸他?
这位周大人也是朵奇葩,说话之前都不先打听一下自己和左相的关系。
不过,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周家源并不是左相的心腹。
“周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正该去休息才是。”叶离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缓缓推开周家源的手,“验米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怎敢假手他人?”
“万一这赈灾粮出了什么问题,本官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周大人说是不是这样?”
“当然,本官相信没有人会丧心病狂在赈灾粮上做什么手脚,本官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意思很明确,想让我放水,可以,先拿出值得上我十颗脑袋的价钱出来。
只凭一个“左相”的名头就想吓退?想太多。
周家源也知道赈灾事宜关系重大,所有责任人出了问题都难逃一死。只是求生本能让他不愿意放弃哪怕一丁点的机会。
结果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周家源脸色灰白,默默退到叶离身后,双腿软得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坐在椅子里。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完了,完了,全完了。”
叶离听到周家源沉重的呼吸声,淡淡一笑,继续以竹竿一袋一袋验过去。
红布上的米多了,便收进空袋中,保证下一袋米没有验明前,不会与前面的米混在一起。
起初的百十袋,米都是好的,混在其中的沙子数量也保持在百分之几,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但约百袋之后,米的成色就越来越差,先是出现陈米,也还好。陈米只是口味差一些,吃不死人。
但是,越到后面越离谱,米质发霉变坏,甚至长满霉斑,隔着袋子都能闻到刺鼻的味道。
混在其中的沙子数量也越来越多,从百分之几到十几到二十几,甚至最后整袋都是沙子、稻草,只要表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发霉的米。
赈灾粮从上午搬到了深夜,叶离也从上午验到了这个时候。
竹竿一次次提起、刺入米袋、抽出,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到后来双臂酸疼得近乎麻木,似有千斤重,每抬起一下都十分吃力。
而随着验出的坏米越来越多,叶离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他现在可以充分理解燕月馨的愤怒和无奈,这些贪官已然将西燕蛀成千疮百孔,还不满意。竟然连百姓的救命粮都不放过!
叶离现在也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这些贪官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半点人性都没有!
周家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神不自觉投向江面,想,不知他现在跳下去,多久能死过去,死前会不会很痛苦。
蝼蚁尚且偷生,周家源也不想死,但赈灾粮由他押运到江南,查出问题京城那些肯定不会认。所有罪责都会落在他头上。
到时一个抄家灭门是跑不了的,株连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周家源越想越绝望,连忙在心里重温离京前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