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黄尘古道,胡杨依稀,驼铃缈缈。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向北行进,衣甲鲜亮,车马喧嚣,大大的“唐”字军旗迎风招展,“哗哗”直响,远近可闻。
连日来,翻越黑石砭,横穿胡木滩,虽然有些疲惫,但李三娘却精神抖擞,此刻扬鞭执缰,骑行军中,向着前头的阿哈城笃笃进发。
一袭罗纱羃蓠下,李三娘外披银光细甲,内着翻领绛袍,头扎红巾,脚登长靴,腰间挂着一柄棠溪宝剑,一纵一送间,剑鞘与后鞍不时轻碰,“叮叮”细响。
“公主殿下,”何潘仁策马上前,指向远方,说道,“前面便是阿哈城了!”
李三娘听闻,左手执缰,右手掀纱,露出一角,极目远眺,只见戈壁尽头,地平线处,一片孤城遥遥可见。
放下罗纱,羃蓠中传来了李三娘的声音——“我听闻,这阿哈城是当年宇文述大将军所建,专作屯兵之用,隋末离乱,便被废弃了。”
“正是,”何潘仁一边执绺跟行,一边点头说道,“虽被废弃了,但垒壁坚实,彻城所用的大石,全部采自远处的山中,当年造城的艰辛,可见一般啊!”
何潘仁抬起手来,拭去眉头上的汗珠,说道:“此城规模虽不大,但坚固异常——我就不明白了,那梁师都若以精兵驻守此处,我军如何得以越过这茫茫戈壁呢?”
“何将军,”羃蓠中笑语轻传,缓缓有声,“梁师都的心可大了,他岂止是要阻挡我军于戈壁中,他是想突然袭击,拦腰斩断,陷我军于首尾难顾的覆没境地啊!放弃阿哈城,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
“殿下所言极是,”何潘仁连连点头,一边执缰,一边捋须,应道,“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苏吉台一战,对方大败,梁师都的如意算盘落了空,非但没能击破我军,反而赔上了一个坚固的阿哈城,成为咱们继续北征的桥头堡!”
“的确如此,”羃蓠轻轻一晃,又传来问话,“对了,何将军,你们北族人氏,是如何看待这万里长城的呢?”
何潘仁没想到李三娘会有此一问,冷不防间,不知如何作答,只眨眨蓝眼睛,鼻中“嗯——”了片刻,这才说道,“其实,那道长长的城墙,与其说是防御工事,不如说是中原帝王们给自己立的丰碑。”
“哦,是吗?讲来听听,”羃蓠传语,饶有兴致。
“嗯,是这样的——中原强大时,纵然没有长城,北族也不敢轻易南下,越雷池一步;中原羸弱时,纵然有长城,也阻止不了北族南下的步伐。”
稍稍停顿,何潘仁在鞍上摇头叹息,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何,中原的历代帝王总是热衷于修长城,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银两,在我看来,还不如多在边塞开些集市,好让大家做生意,互通有无…”
羃蓠之中许久无声,只听到鞍下的马蹄“踏踏”直响。
何潘仁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暗暗纳闷时,只听见李三娘低叹一声,说道:“是啊,‘山河之险,不若人心之固’,君王们如果能够持王道,取民心,又何必大费周折,构筑坚城深池呢!”
说着,李三娘一抬马鞭,指着远方,说道:“这就好比前面的阿哈城,昔日宇文述大将军修建它时,何其艰难,数年乃成;然而政乱不修,四海动荡,转眼间,它却变成了一座废弃的堡垒,想来,真是令人唏嘘啊!”
正说话时,只见前面开道的骑兵副将岑定方策马驰回,一拉缰绳,拱手禀报:“公主殿下,前方五里处,霍公亲率大队骑兵出迎!”
李三娘听闻,忙把羃蓠掀开,定睛一看,不远处,沙尘高扬,大纛翻飞,数百骑驰骋而来,蹄声隆隆,清晰可闻。
突然间,不知怎的,李三娘的心头“咚咚”直跳,三分兴奋,三分惊喜,三分期许,伴随着一分伤感,“呼哧”一下涌上心来,暖暖的,甜甜的,酸酸的,让人浑身颤抖,无法自已,李三娘不由得举鞭策马,踏风而进,突奔向前。
……
久别重逢,忐忑激动,数里之地,飞驰而过。
茫茫戈壁上,只见两骑脱离大队,一南一北如离弦之箭,带沙携尘,呼啸对进,转眼间,两骑会面,马匹长嘶,回荡旷野。
柴绍一撩战袍,翻身下马,大步奔前;李三娘也下马摘纱,快步上前,四、五步处,只见柴绍张开双臂,将迎面跑来的妻子紧紧地拥在怀里,连连亲吻她的额头,嘴里喃喃说道:“夫人,我的三娘啊,难为你了,难为你了…后军败没,我无比担心,以为你…你…”
李三娘倚在丈夫的怀里,靠着他厚实的胸膛,仰起头来,嘴角一翘,眼中含笑,略显顽皮地说道:“以为怎样,我被稽胡给虏去了?”
柴绍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妻子的额头,说道:“现在想来,也令人心悸啊!后军败没了,金明城孤存,我就担心敌人合力攻城,一旦城破,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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