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故垒,雄关苍凉,游隼凌空,风起沙扬。
延州城北八十里,便是金明城。骄阳之下,热气升腾,城垣孤兀,光影摇曳,有如蜃楼。
正午时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由南向北,挟沙卷尘,呼啸而来,“唐”字军旗当中飞舞,锃亮战刀寒光耀眼。
前锋官岑定方一马当先,踊跃向前,眼看金明城碟已映入眼帘,手中环刀朝着左右分别一挥,三千人马分作两军,一东一西合围城池,两股烟尘腾空而起,随风轻扬,直上云端。
城头垛口,“梁”字军旗东倒西歪,鲜有人影出没其上;城门虚掩,破甲烂旗随地可见。
数百步外,岑定方勒马立定,端视片刻,正打算派遣精兵入城侦伺时,只听到“吱嘎”一声,城门打开,几名老卒肩扛白旗,相互搀扶,步履蹒跚地走出城来。
岑定方抬手一指,身边的军校心领神会,带着数十骑拍马上前,察看究竟。
片刻之后,唐军押着一名老卒策马返回,军校拱手禀道:“岑将军,敌俘称,金明城中已无兵马,乃是一座空城,我等将其押回,请将军询问。”
岑定方抬眼打量此人,只见对方五十出头的模样,脸色蜡白,两颊乱髭,站立跟前,垂头耷脑,猛咳不止。
“城中的梁军到哪里去了?你们几个,归属何人部伍?”
老卒一听,连忙下跪,回答道:“回大帅,昨夜子时,咳…咳,人马就已撤离了,去向何方,咳…咳,小人确实不知啊!我们几个老卒是梁王…哦,不,是梁师都麾下游击将军李正宝的部属,咳…咳,因年老多病,身染时疾,已不能行军,便被弃在了这金明城中,咳…咳,还求大帅开恩,不杀我等啊!”
“李正宝…”岑定方双手倚鞍,低头沉吟道,片刻,一抬手,让军校把来人带走,继而转头命令道,“甲士搜索前进,弩手殿后护卫,每门二百人,同时开进,相互策应!”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岑定方率领大队伫立城外,随时备战,人不卸甲,马不解鞍,一站便近两个时辰。
骄阳下,唐军个个汗流浃背,战衣湿透,却部伍齐整,持盾提刀,笔直挺立,纹丝不动。
申时刚过,几名军校从金明城中飞奔而出,直驱领队面前,大声禀道:“岑将军,街巷逐一排查,城中确实未见敌军!”
岑定方点点头,解去沉沉的铁盔,抹掉满头满脸的汗水,回头看看肃立待命的大队人马,复戴头盔,拉紧系带,将手一指,命令道:“入城!”
号角响起,步履沉沉,两千多人马依次开进,一字纵队,小跑向前,黄土扬尘,卷于城内。
队伍进入城中,只见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推车包袱满街散落,破衣败絮比比皆是,丧家之犬到处乱窜,百姓踪影难以寻觅,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偌大一城空静如野。
岑定方执绺徐行,眉头紧蹙,手中指点,口中发令,一面派军整饬街衢,一面差人回报主帅。
……
当天夜里,戌末时分,月朗星稀,暑热渐退。
金明城中烛光点点,犹如萤虫;城外军营篝火熊熊,相连数里。
军帅柴绍正在城内官衙召见诸将,会议军事--自离开唐境以来,数万人马前后相继,向北突奔八十余里,却未遇到敌方任何阻击,今日又捡得金明空城,着实令人意外,部伍安顿好后,众将齐聚一堂,共商战策。
前锋官岑定方是入城第一人,此刻,静坐位中,低头思虑,愁眉不展,直至军帅点名,叫到自己,方才起身,环揖众人,开口说道:“霍公,诸位将军,咱们一路突进,未逢对手,这金明空城虽得来容易,却在隐隐之中,令人些许不安--梁师都纵然元气损伤,可断不至于望风溃败,我军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岑将军,你这前锋官未免过于谨慎了吧?”向善志抚着腰间的豹皮护腰,瞅了瞅对方,说道,“兵贵神速,若以目前的形势推进,我军不出旬日,便可抵达朔方,攻下此城,生擒梁贼。去冬太和山之战,老贼早已吓破了胆儿,他敢出来接战?我看呐,不过是想婴城自守,拖延时日,等候突厥人来救他一命!”
何潘仁听闻,点了点头,接过话来说道:“向将军言之有理。去冬,梁师都在太和山精骑皆丧,旷野搏战,他已经没有实力同咱们对阵了,若说还有一点力量的话,只是那几万残存的步卒,咱们应在突厥人可能到来之前,发扬骑兵的战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朔方!”
何潘仁话音落下,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点头赞同,有人摇头质疑,有人不置可否,有人皱眉沉默。
“啪—啪—啪”,这时,位中传来几下清亮的击掌声,众将循声看去,原来是马三宝,只见他从位中缓缓起身,眨了眨鼓突的双眼,大声说道:“诸位,向、何二位将军,只说了其一,还未论及其二!”
众人目光疑惑,纷纷投到马三宝身上,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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