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贵人见到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只有两根素银簪子的沈眉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滑落,上前紧紧地握住沈眉庄已经变黑且有些粗糙的双手,只喊了一声“眉姐姐”,喉咙里便被堵着说不出话来了。
安贵人看着沈眉庄如此落魄心里也是一惊,上前只喊了一声“沈姐姐”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冷宫原本只是一间寻常的偏僻宫室,按照大家的共识,圣恩久不至的地方就如同滴水成冰一样寒冷,所以这间宫室原本的名字已经被大家忘记,只用冷宫来称呼。
但这里人也不多,沈眉庄作为少数正常人,进来之后先在东侧殿暂时安置,后来因为这前头有个疯了的先帝弃妃时时作乱,所以干脆搬到了清净的后殿去住,然后她和采月主仆果真清净了不少,这不,疯了的费氏也不会跑到这后殿来滋扰。
沈眉庄虽然人在冷宫,可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只要她想打听,只消在管事嬷嬷那里花点儿银钱或者送两方手帕,就能换取不少消息过来。
所以她知道当日莞贵人因为对纯元皇后不恭敬所以没了封妃的册封礼,后面又因为甄家倒了所以被贬为答应,然后又因为一支惊鸿舞而复宠,再次成了莞贵人。
在她看来,莞贵人一路走来,当得起跌宕起伏四个字,而安贵人一路的晋封就要顺利安稳得多。
可她也看得明白,安贵人应该已经对莞贵人心生嫌隙,就是不知道莞贵人今日为何要拉着她一起过来冷宫了。
外头日头也不晒,正好这后殿有一处残破但被沈眉庄和采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四角亭,沈眉庄便请莞贵人和安贵人在亭子里说话。
采月提着一壶白水过来,里头泡着的是这冷宫花坛里随意生长的薄荷,采月知道莞贵人和安贵人是贵客,还将她们仅有的一点蜂蜜都加了进去,倒也没让沈眉庄失礼。
莞贵人稍稍品一口,就对这薄荷蜂蜜水称赞不已,安贵人不像莞贵人能随口念几句诗,但也觉得这薄荷蜂蜜水清甜可口,十分解渴,等这一番关于茶水的话头过去,莞贵人便向沈眉庄道歉。
“眉姐姐,也不是我忘恩负义辜负了你我之间的姐妹情谊,实在是眉姐姐来了这里之后,我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如今我父母和两个妹妹流放西北,正好在年羹尧旧部管辖的地方,让我日日悬心,一时忘了姐姐这里,这确实是我的过错。”
沈眉庄一开始当然是怨过莞贵人的,但眼下人家过来看望她,她如何能再给人甩脸子呢?只能说一番不怪、理解之类的话,还要表演一番对甄远道夫妻和甄玉娆、甄玉隐姐妹的担忧。
沈眉庄和莞贵人都是体面人,她们俩所受的教养才是最符合这个社会要求的。至于安贵人,她在家的时候终日为生计奔波操心,只靠天赋囫囵学了些调香和刺绣,算不上教养。但她养成了一副敏感又细腻的心思,一眼就看得出来沈眉庄和莞贵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二人表现的那么亲密了。
莞贵人有心挑起沈眉庄对年妃的仇恨,所以假装无意地感慨道:“年妃那里就算没了年羹尧,可年家依旧在前朝做官,年妃那里的衣食用度也没有丝毫克扣,只可怜眉姐姐你被年妃牵连,却进了这冷宫,可真是好人没好报,那恶人偏偏贻害千年!”
沈眉庄对年妃当然依旧仇恨,只是进了这冷宫经历了一番挫折之后,她反而觉得头脑情形了不少,尤其这冷宫的管事嬷嬷本就不是个一般人,了解到沈眉庄脑子不好之后,也明里暗里提点过她,所以如今的沈眉庄哪怕依旧清高,好歹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性子了。
所以对莞贵人这话,沈眉庄听了也并不生气,只是稍显落寞地说道:“嬛儿可别这样说了。年妃能在年羹尧倒了的情况下依旧保留住妃位,靠的是她那些年跟皇上之间的感情,和那个因为被算计没了的阿哥。而我有什么呢?落水是被算计的,怀孕是被算计的,在皇上跟前,根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筹码……”
莞贵人见沈眉庄这样消极也有些着急,她没想到沈眉庄竟然会这样想,往日里她还怨怪过皇帝呢,觉得皇帝是个负心人,于是赶紧反驳沈眉庄道:“眉姐姐难道就这样甘心被磋磨,难道你要看着年妃有朝一日走出翊坤宫吗?”
沈眉庄总算明白了,莞贵人这是想要借着她的手来对付年妃啊,可她如今身在冷宫,连一日三餐都要算计着,哪里提得起兴致做哪些算计。
“我如今已经是这样的了,嬛儿,你要引以为戒,年妃跟皇上之间的感情并未挥霍完毕,况且皇上对她还有愧疚,所以你要对年妃一击必中,就只能等年妃将皇上的那点旧情消磨干净了才好。”
说完沈眉庄就端着缺口的杯子喝着杯中的薄荷水,倒是安贵人这里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多谢陵容今日来看我,往日里我对你确实不够上心,如今你能来这冷宫走一趟,我感念在心,但日后你别过来了,也别送东西来,免得因为我一个弃妃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安贵人听得出来沈眉庄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她一向投桃报李,所以劝沈眉庄道:“姐姐一身才华不逊色于后宫任何人,为何就不能原谅皇上当日的冷情呢?”
沈眉庄只觉得有些难堪,她已经认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