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面,俊脸上笑意很深,“只用石子点你一下,你竟轻易就懂了。”
“皇上可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自然是听过的。”
“祝英台与梁山伯结为同窗好友后,一日梁山伯发现自己的好儿郎兄弟祝英台身上有耳洞。于是问她,你个男儿家为何耳朵上有环痕?祝英台忙解释说,是因乡里庙会多,由她从小扮观音。山伯听罢回答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今日我见这乌篷船亦是与梁山伯同样的反应。”
翁斐望着我的目光逐渐升温,在昏暗幽深的环境里,模糊不清晰的界限里,他轻轻道,“好一个‘我从此不敢看观音’。真是委婉含蓄,耐人寻味。”
我低眉,笑而不语。翁斐绵长地望了我许久,才对外朗声道,“鸾煞——”
不远处的暗卫蜻蜓点水般凌空飞来,落到乌篷船外面,拱手恭敬道,“皇上请吩咐。”
“划出去吧。”
“奴才遵命。”
船只开始划动,木浆打着碧浪清波的声音淙淙响起。我尽量坐稳后问,“这儿能划去哪儿?”
“这状元府的小湖是活渠引水进来的,连通着外面的滚滚春江。”翁斐大概猜到我还要问什么,又自主解答道,“以前这是温家二舅的宅子,所以园林的布局结构朕还算熟悉。”
温家?刘清慰倒是跟我提起过,是皇上生母温禾筠的娘家,从前煊赫百年的名门望族。在先帝执政时,温氏嫡系一脉因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剩下的旁支虽因先帝的“仁厚宽赦”未被株连,但也因此受尽牵累,被遏制发展,实在难以扛起重振氏族荣光的大业。但好歹,他们把给先帝熬死了。少帝登基后有意匡扶,量能授官。温家这才停止江河日下的趋势,慢慢回归朝野。
我故意低头拨弄着手上的小盒子,试图引起翁斐的注意。既然海媛珠是偷了我的福慧才入宫的,那就再因我而把这一年的所以好处都吐出来吧。
“手上拿的是什么?”翁斐果然垂眸盯着我素手里的小玩意儿。
我将盒子打开,“是一对金镶珠宝点翠耳环,方才海嫔娘娘送给我的。”
“看来你们表姐妹关系很好。”
“不瞒皇上说,不过是葭莩之亲罢了。”我兀自浅笑,并不打算让翁斐以后因我而对海媛珠留情面。“我与娘娘喜好兴趣不同,在闺中时并不怎么玩得到一块儿去。虽然关系略生疏,但她的为人,不管待谁都是大方慷慨的。刚才娘娘让我帮她创作几幅字画,竟然就赏了我这么贵重的耳环。我这点儿粗浅蹩脚的水平,哪里配得上这份好礼。”
话至此就够了。我并不想现在就通过自己的嘴巴告诉皇上海媛珠极有可能偷了我的诗文赢得他的好感。一来我也只是怀疑,二来,我认为引导他亲身去发现,会更有震撼感。所以今天这些话,也只是为了日后的铺垫。
翁斐似有所悟,嘴角忽然扬起嘲弄的弧度,“海嫔果然是个柳絮才高的。”
此时我并不知道也没有深究他的这一句反讽的含义。这一年来海媛珠为了激起皇上对自己的兴趣,为了能有侍寝的机会,使尽了浑身解数。可惜翁斐不为所动。这样风华正茂又体格健硕的帝王,却只能守着空房远观,没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了。所以她隔三差五就让海家人从宫外买字画进来,营造自己的才女形象,只为讨他喜欢。
可惜美人胸|大愚笨,以为这个画师才子不行,就换下一个,总会有一个让皇上满意。全然没有意识到翁斐会眼尖敏锐,析微察异地从字画上每次都截然不同的风格、用料、笔法、构图看出端倪。所以他是早就发现那些字画不是出自她之手了,不过是不屑拆穿她跳梁小丑般的行为罢了。但说实在的,连翁斐也不得不承认,海媛珠买的那些字字画画都是工整细腻、水墨淋漓的佳作,哈,看得出海家人没少花心思花银钱。
“皇上……”我忽然犹豫地请求道,“船能不能不要划得太远,我怕到时候有亲戚会到处寻我。”
“怎么?害怕了?”
我点点头,在畏缩与勇敢之间徘徊,“其实皇上一世英名,白璧无瑕,一举一动都被世人奉为圭端臬正去效仿,实在不该为我因小失大。你我身份有别,如今同舟湖上,单独会面,虽只是交心谈天,没有越轨之举。但要被旁人看到了,难免还是会想入非非,以为我们坏了伦常。”
我说出了心里的矛盾与担忧,但也有意借此摸清他的态度。
翁斐朝我靠近,眸光里有些侵略意味。 “既然有可能被人撞见,有可能被误会我们已经有了不轨行为,那何不干脆落实它?以免日后被冤枉了心里还委屈。”
我身体向后倾,矜持地逃出他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里。“皇上平时并非言语轻薄之人……请不要说这样的玩笑话了。”
翁斐逐渐恢复了正色,“你放心,既然今日朕敢这么见你,就绝对有万全之策护你周全,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第68章
言毕, 他又浅扬起嘴角,“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朕非圣人, 却要天天披着圣贤的外衣。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刚才稍显佻薄玩味的性子,才是朕最真实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