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那人跪下行礼,影子虽修长,实则他个子并不高。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并不如记忆中那般清脆爽亮,而是偏沉静平和,令容岑既意外又有点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这才抬头,视线从书页移开,精准落在堂下被夜行衣包裹严实后一身黑的暗影上。
心中惊讶收敛,语气淡淡:“起来吧。”
“谢陛下!”
那人也不像之前扭捏,谢恩后利落起身。
容岑轻飘飘扫了眼,发现对方身形恰与自己差不多,体格瘦小,透着股纤弱劲儿。
吩咐道:“去换身衣裳。”
龙章宫乃帝王居所,除了龙袍,自然别无旁的衣物。
那人面上却没任何波澜,谨遵圣令。
半炷香后,明黄色身影自屏风后走出,一手置于身前,另一手背在腰后,步子悠然闲适,缓缓走向龙案。
容岑眼皮微掀,指出:“手反了。”
她惯用右手,通常将左手背在身后。
闻言,对方自然切换双手,与她习惯的姿势一致。
那张原本圆润稚气的脸,在这几月间消瘦,蜕变得深邃立体,天然纯真亦被尽数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为帝为君者的凛然神色。
容岑上下端详,见他已无昔日半点故人痕迹,只剩下与常年久处深宫的内侍全然不同的那种阴柔美。
阴柔,是因她自小多病多灾导致的体弱。
相较于帝影,此人与她更为相似,且有多年伴君经历,最是了解她的,言语神态动作如出一人。
容岑还记得初初回来时,她被太后手下那帮假护龙卫所困,为了逆风翻盘,下了迷药绑他,换上内侍服偷偷去找江允。
彼时,被她龙袍加身的人,颤颤巍巍,惊恐不已,千言万语皆是道不尽的解释。
而今,敢当着她面主动换上龙袍,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竟有上位者的姿态,不卑不亢在她身侧坐下。
短短数月,变化巨大。
原忠辛苦了。
容岑毫不在意他的僭越,恰恰相反,她感到欣慰,问道:“如今,你可有明白朕的苦心?”
那人为她斟茶,双手奉上,神色依旧坦然,但言语是十足十的恭敬,“多谢陛下,赐周耿新生。”
嗯,正是周耿无疑。
当初因“耳不聪目不明”看不清形势人心而被她狠心送走的周耿,被原忠悉心教养一番后,终于可以为她所用了。
“原忠最初也并非名为原忠。”
容岑接下他的茶,浅饮一口,略加思索,笑道:“此后,你便叫周义吧。”
“谢陛下。”
命他暂时在偏殿安置,带些奏折过去练习着批阅,先把能力培养起来,若有什么变动,也好万事不愁。
夜里忽有风来,吹动烛光,灯芯晃悠晃悠的,明灭可见。
容岑思索起那位“神”,昏迷期间好像与他有过交集。
他叫她“回去”,回哪儿?是大胤吗?他在帮助她醒来?
所以,是不是可以由此推测,当初也是那位“神”把她从异世带回到大胤来的?这次,有人想把她换走,于是他又来救她?
西凛国师曲逢?
容岑猜测自己可能是第一个被交换的,并且时隔半年才被发现。现在“神”发现的这么快,是因为一直盯着她吗?
她做的一切对方都知道,看在眼里,没有帮她,也没有阻止,真的只是指引方向而已。
这么说来,她是完全可以改变结局的喽?
但还存在很多疑点,譬如,自诩能预知未来的江汀,梦见国公府被满门抄斩的温黛,两个时空穿梭自如的甘如许,与甘如许私下紧密联络的阮珩,……
容岑指尖捻着《盛世》的硬壳纸书皮,思索许久,太阳穴胀痛,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身体久卧,精力不济,书看久了眼睛酸涩泛疼,她闭上双目略微养神。
再睁眼,却见灯下多了道影子。
那宫灯是龙章宫最大最亮的一盏,就挂在殿中央壁门的半墙处,灯身有七八岁的少年那般高,为方便照明,上下足足点了二十余支蜡烛。
离得远,金砖地板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仅凭此判断不出来者何人。
燕无歇上任后皇城守卫加强许多,宫道里禁军来回巡逻,各殿内外亦有重兵把守。
这人来得悄无声息,有点厉害。
连容岑本人都没被惊动,就到了她面前,更厉害了。
她一手撑着龙椅把手,习惯性在龙头处摩挲,那处的细致雕刻日渐圆滑,触手生温。
此刻她没功夫盘,五指微动,似不经意拧到关键机关,尾指一勾,从衔珠的龙口中带出把轻便简小的匕首。
极小,还没她儿时用的篦梳大,握在掌心一合拢便可藏得严严实实。
它还不鸡肋,尖锐得很,比飞针有力,算得上深宫中的最佳暗器。
容岑没看来人是谁,她并没这个打算,一声不吭偷偷摸摸地来,能有什么好事?
她抬起头,正欲出击,却被那人抢先压住双手。
“枉我一连多日衣不解带照顾陛下,陛下醒来却连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