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岑自盛州驾马赶到泠州,又一路疾行到了帝王寝殿。
她顾不上旁人,亦丝毫不觉与皇贵妃太子两人擦肩而过,径直奔向内殿。
“父皇!”
帝王本因皇贵妃受挫颇深,闻此又面带欣慰。
他最看好的新君,终是等到了,终是安然无恙赶来了。
“吾儿,侧耳上前。”
帝王浑浊的鹰眸闪烁着莹光。
他在位二十五年,此刻却好像回到了先帝驾崩那夜,尚未及冠的他从父皇肩上接过大胤重担。
而今,他很快也是众人口中的先帝爷了。
容岑依言,半跪着附身倾耳到他头边。
“朕已时日不多,现将皇家秘辛告予你知。”
帝王紧握她的手,或是回光返照,已能凭着一口气叙说那些陈年旧事——
“瑨邺年间礼崩乐坏,行凶者甚,起义造反之徒比比皆是,大胤内乱不休,更有通敌叛国者,致使各方混战烽火连天,百姓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直到璞徽年间遇仙人襄助,才得以平定这场持续几十年的动乱,大胤却也就此四分五裂!”
“祖辈先贤休养生息重建家园,同时殷殷期盼,子孙后代有志者,收复故土一统江山!至今已两百余年而夙愿未成……眼下各国虽相安无事,然各族暗中仍虎视眈眈,于大胤终非幸事……咳咳咳……”
言至慷慨激昂处,引发起剧烈咳喘,容岑及时递上热茶,又轻按合谷、列缺二处止咳。
帝王果然舒缓,接续道:“朕十八即位,克尽厥职二十余载,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无愧于民,无愧于己,然却只能算是无功无过政绩平平,终究愧见列祖列宗。咳咳……朕……龙榻下设方寸暗格……吾儿将其取来。”
暗格只有方寸地,其内置有玄色锦盒,看上去年代久远,古朴的灰尘揭盖而起,呛入鼻息,里面放着一块成色颇纯的龙纹黄玉。
不,准确来说,是一块碎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碎玉。
容岑小心呈上,帝王却没接,而是抬手示意她再度倾耳。
“此乃先祖所传,另有两枚碎片流落于南浔、西凛志士手中,他日若有缘相会可与之共商统一大业。玉佩在,则大胤永存!吾儿且听,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胤真正的敌人是外夷,而非南浔西凛。”
言至于此,那双浑浊的眸中隐约可见年轻秀美的面孔,恍然竟与皇贵妃有几分相似。
帝王略略怔忪,猛又用力攥住她的手,“朕今日所言,你要时刻牢记于心。吾女嘉懿,你要做意志的主人,切不可癫痴沦落为权力的奴隶!”
话音刚落,容岑便感觉紧攥着自己双手的力量开始消散。
“父皇!”
枯朽的手耷拉床畔,一个帝王的时代就此落幕。
能困缚她的人永远离去了,而她却又有了新的桎梏。
这段碎片比方才的更有代入感,激发了容岑记忆深处的悲痛,她还深陷其中。
正这时,系统音突然响起——
【滴滴滴!异常!异常!为避免您的灵魂被抹杀在记忆空间,即将强制退出场景!】
小系统搞什么鬼?自动扣了她两次的回归值,给的记忆碎片是不同视角乱七八糟的,还强制退出了,体验感简直差到爆。
容岑的视线顿时模糊,这世界似乎彻底坍塌,好一阵天翻地覆,系统音如生锈,伴随着滋滋滋的杂音。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恢复平静。
容岑依旧是透明形体状态,目之所及朦胧混沌,她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但很快,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别来无恙啊,女帝。】
是那个声称会指引她前行却神出鬼没不见踪影的神。
容岑如孤魂飘荡着,眼神寻找对方,于虚无中看到那抹白。
一袭白衣胜雪似乎是神的标配,银色面具依旧半遮面,但瞧着倒是比前几次更多了一丝神秘色彩。
【想必你心中有诸多不解,现在,由我来为你,答疑解惑。】
容岑来了兴趣:“什么都可以问?”
【仅答三问。】
她啧了声,暗道一句知足常乐,勉强点点头,“也行吧,三问就三问。”
正要问出第一个疑惑,却听神又补充道:【与本次记忆碎片场景相关的。】
“……”
容岑顿时趣味全无。
她已经被迫看了两场,实在不想再回忆那段。陆氏有句话说得很对,生死大事非儿戏。斯人已故,回忆曾经无非是反复自我折磨,杀人诛心也就罢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杀她四五次?
【其中谜团重重,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神自话自说,【哦,你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世了,故而不觉得好奇。】
容岑顿了下,没说话。
【但你就不想弄清楚,造成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你本可以女儿身被娇宠着长大,却因何缘由非得扮男装肩扛天下重任?】
容岑不假思索回:“不是你说——‘这个王朝正在慢慢由内而外地腐烂,被命运所选中的人是我,所以能救它的,也只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