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犬子身上诸多顽疾,离不得人照顾!”孟骞言真意切,俨然是担忧孩儿的好父亲。
但他满脸的抗拒已被容岑收入眼底。
世家惯会装模作样。
容岑淡淡反问:“朕不是人?”
可谁敢劳您照顾啊?
“是是是!皇上恕罪!臣笨嘴笨舌,失口乱言!”孟骞自扇俩巴掌,只恨昔日站错了队,如今得罪不起又讨好不上,只能圆润滚了,“那臣就先退下了。”
弯腰屈膝向后退行时,他悄悄叹着气,不停给孟宗子传送眼神。
近年来孟氏枝叶硕茂,已然成长为京都人口最多的世家,谱中数千人。
他只挂了个有名无实的长颐侯爵,一心想带领孟氏更上一层楼,却是有心无力、力不从心。盼了多年的继承人,谁知竟是个病秧子……
他这儿子啊,是体弱短命不假,但偏偏心眼子却比孟氏全族的命还多!
只怕祸从口出,行差踏错,毁了孟氏!
瞧着孟骞恋恋不舍,万礼出声催促:“快些走吧长颐侯,莫让陛下久等。”
闲人遣散,殿内只剩俩都坐着的人。
一个坐龙椅,一个坐轮椅。
“仁政殿有地龙,孟宗子应不至于如此畏寒。”
话落,那人摘了大氅帽子,露出一张病态白的脸。与孟骞只有两分像,许是随了其母,眉如远山,目似朗星,还挺惊艳。
轮椅高,称得上是肤白貌美大长腿。
“陛下,咳!咳咳咳……”
只是他一开口,就又咳了起来,感觉要将五脏六腑都尽数咳出,听着还有呕意。
挺假的,这是人设吧?
容岑就静静看他飙演技,但咳了约半炷香仍未停息,她开始有些信了。
“你身上可带了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仁政殿吧?传出去名声不好。
却见他突然捂住了嘴,纯白帕子被污染了一片红。
“不必吃药。”对方见惯生死的淡然语气,“吓到陛下了,失礼。”
那倒没有,只是……
容岑看着他嘴角的血渍,“你还没擦干净。”
见风咳血短命鬼?太夸张了,不信不信。
孟宗子抬手,精准抹了个干净,收起血帕,问:“不知陛下因何召我?”
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容岑暗自呼了一口气,听他咳得都嗓子发痒。
“不是孟宗子想见朕么?”提起此事,她心情不愉,“你派人跟踪朕并记下了朕的行迹,今日又借凉州谏告诉朕,孟宗子所求为何?”
孟骞献策,是为孟氏而来,却被他动手脚毁了。他是孟氏宗子,孟氏未来都是他的所有物,他应该不会想毁孟氏,所以他真正想的是……
孟骞死!
这局是父子仇。
突然想清楚的容岑瞳孔微张,对上了他血色苍白的笑,听他赞道:“陛下睿智,阳自愧弗如。”
阳?哦,他叫孟阳。
但她并没有对孟骞下手。而对方表情管理得太好,容岑难以判断他有没有敌意。
“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孟阳又道:“阳想见陛下不假,今日便是为凉州而来。”
话题终于返回到最初的地方,凉州。
容岑示意他继续说。
孟阳掏出一卷羊皮地图:“阳曾去过凉州,知晓其风土人情,凉州之患,可从地形下手。”
他不良于行,只能容岑亲自过去拿。
展开,赫然是极简版地形图。
将他推到议事桌案前,又好人做到底为其斟热茶。
“西境地形复杂,其中凉州尤甚,每年冬春黄雾(沙尘暴)多发、更有数处天险可布埋伏。”
一杯热茶灌下肚,喉咙经过滋润,孟阳的声音终于不那么干哑。
“西北境相接,凉州与边州亦相邻,先调离凉州军卫唱空城计,将西凛引入凉州后,再汇聚兵力于凉州,瓮中捉鳖。北边各族自大好战,对付北丘羌蛮亦可用此法。”
他难得不咳了,一边说着,另一边相并拢的食指中指不停在羊皮地图上比划。
容岑跟着他的思路设想一番,只觉得他还真是大胆,赌徒一般。
地形方面,同是在北边,没多大相差。凉州有应对沙尘暴的经验,北丘羌蛮西凛就没有吗?
再说空城计,难。打的是心理战,大胤势弱,最先熬不住。即便熬住了,西境的军卫能战过西凛军吗?岂不是主动将凉州送给了西凛?
如若真用此法,难保北丘羌蛮西凛不会沆瀣一气,一举吞了大胤北境西境。而南境又有南浔时刻想着挥师北上……
什么馊主意,直接将进度条拉到亡国得了。
容岑扫了眼龙案整整齐齐码得老高还不曾批阅的奏折,心道早知不该见长颐侯,浪费她半日时间。
“陛下?”
“容朕想想。”
容岑假意敷衍,唤了万礼,殿门大开的瞬间,她看着照进门槛的日头,一副“呀这时间过得真快啊”的神情,情不自禁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朕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吧。”这会出宫还能赶上午膳。
“那陛下便好好想想,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