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紧了斗篷,手捂着大宫女抱的汤婆子,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四周,目光在矮太监身上停留一瞬。
“哀家瞧皇贵太妃宫里得用的几个奴才早已在皇帝这儿,不知所为何事?可皇贵太妃与熙王二人却并未至,若为避嫌,着实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皇帝以为呢?”
“儿臣愚钝。母后言下之意是……”容岑斟酌片刻,低声道:“乃陆母妃设计弑君,以助二弟成龙?”
太后虽然确实是在暗示她往这个方向猜想,自古君王多疑,就算小皇帝现在无权,只要罗织罪名污了熙王名声,也能为她带来助益。
但她还是惊骇于容岑如此直言,竟毫无禁忌。
英明如先帝都有所忌讳,她当年想方设法才勉强拿捏一时,否则她如今也不可能稳稳当当坐在太后之位。
不过还好,容岑换了个昏庸芯子,不难对付!
太后千思百转,正欲诱她直接给多年老对手定罪,就听到一声污秽的“呸!”
是周耿挣脱了束缚,吐出被塞在口中的破布,奋力爬到太后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禀太后娘娘,陛下夜里遇刺,护龙卫都未现身救主!龙章宫的宫女太监成日躲懒,陛下身侧只剩奴才伺候,连轿辇都无只能踏雪而行!”
“陛下刚安寝,皇贵太妃宫里的殷公公便带人上门打砸欺凌,奴才命贱一条不算什么,可他打狗也得看主人,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啊!”
“奴才跪求太后娘娘为陛下做主!”
周耿字字泣血地控诉容岑近期遭受的冷遇。
太后是陛下亲母后,定然能替陛下撑腰!
容岑:“……”
太后来此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偏周耿把她当救世主眼巴巴往前凑。
听完,太后假意皱眉,关切地拉起容岑的手,雍容的妆面上尽是心疼,眼中似有泪光闪烁:“皇帝啊,当真如此?”
“儿臣无能,御下不严,烦扰母后忧心了。”容岑满足她的戏瘾,语气颓然:“就连朝堂之事都得劳母后与皇叔打理,儿臣深感愧疚。其实儿臣也想奋力撑起大胤让母后安享天福,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太后连忙打断,可不敢让她再说了。
“皇帝切莫多想,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天塌下来哀家自会为你撑着。”
她拍了拍容岑的手,以示慰藉,“快五更天了,哀家不可耽误早朝,皇帝回寝殿歇着吧。”
临行前,太后又看了殷公公一眼。
厉言厉色:“狗奴才,还不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她的阴谋诡计已然暴露无遗,胆敢买凶行刺皇帝,简直狼子野心!”
矮太监跪着猛磕头,如临大敌,话都说不利索:“是是是,奴才谨遵太后懿旨!”
两拨人陆续离开,龙章宫恢复冷清。
容岑见周耿仍保持着伏地跪磕的姿势,唤他起身进殿。
缓行几步,脚步忽顿。
“为何夜塑雪狮?”
难道是心情不好的发泄口?那矮太监许是见周耿情绪低落,以为她确实死了才敢肆意妄为?
周耿思及雪狮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奴才本想让陛下高兴些。”
因为分明感觉到陛下的抵触与排斥,然不知为何,令人心忧且惧。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陛下心里藏着事儿有损圣体。
夜半三更思绪乱飞,辗转难眠,扫过窗外飘雪,爬起来就是干。
陛下爱雪,但因羸弱多病,少时被先帝勒令于寝宫安养,皇室耳目众多,行事处处受限,冬日里只能登楼遥望他人塑雪狮。唯有那时,陛下眼中才会流露出像个孩童的天真笑容。
周耿哼哧哼哧忙了许久,雪狮排排站,壮观得很。但还没来得及请陛下看,就被殷公公带人砸得稀碎,只有最角落一个小小的勉强幸免于难。
不过想到今日所遇,他很快就释然了。
“幸而太后娘娘尊驾到此,有娘娘撑腰,他人定不敢再如此轻待陛下!”
“……”
容岑只当没听见这话,吩咐道:“焚香,朕要沐……朕要更衣。”
早朝在即,现下是来不及沐浴了。
“陛下要去何处?”
“金銮殿。”
周耿疑惑:“陛下为何要去金銮殿?”
“……早朝。”
“陛下上早朝作何?眼下前有摄政王殿下,后有太后娘娘,陛下无需疲于国事,何不就在寝殿安歇?”
容岑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皇权被架空,趁别人还把她当傻子,她必须尽快将沉迷男色君王不早朝的人设彻底摆脱,破解眼下的困局。
有些人已经忘记大胤江山是姓她容岑的容了,而非太后的叶、亦或皇贵太妃的陆。
这半年政事她一概不知,今日早朝,非去不可。
容岑思虑半宿未眠,此时太阳穴胀痛。
踏出寝殿,便见外头已天光大亮,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
再瞧周耿夜塑雪狮处。
雪人亦消瘦,渐化为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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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君王已近半年不早朝,殿内正上方“建极绥猷”匾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