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也该死!”十八岁的少年郎,俊朗的眉眼,划过浓郁的戾气:“是他害得你被皇帝忌惮,被天下人不容。现在所有人都在说,你私藏圣物,非天运之子不可承载,若不交出,便会引来邪祟,祸及百姓!”
叶惊鸿闻言,却是笑了笑,她缓缓抬眼,望着少年:“时玉,你还小,不懂朝堂局势。”
烛火温暖,照在她和煦而温柔的眉眼上,她看起来与那日身披银甲,凯旋而归的模样,极为不同。
“一朝天子,一朝臣,夺去兵符,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江山定下,外忧既解,自是要安内乱了……纵然她从未有过二心。
可她是叶家人,骨子里流着叶家的血。
陛下,自是会忌惮叶家。
“我不小了。”时玉不服气道:“你只比我大八岁而已。”
“你八岁的时候,随嫂嫂来到叶家。那时我已然是你现在这般年纪。”叶惊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眼见着你一点点长大,如今比我还高许多,的确不是孩子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到时玉的面前,望着他:“只是时玉,你今后莫要再如此稚子之言了,若是为旁人听到,对你并不好。”
时玉依旧气鼓鼓道:“可他……”
叶惊鸿道:“我不在乎这城主之位,自兄长和嫂嫂死后,叶家便只剩下你我二人独撑。若非国有危难,我那时也不会领着你上战场。”
时玉问:“所以你打算……功成身退?”
“是啊。”叶惊鸿笑笑:“荣华富贵、权势君心……我早便厌烦了这样的日子。不过,你还有的选择……”
少年却固执的望着她,坚定道:“你若不在乎这功勋,我便随你一起走。”
叶惊鸿闻言,有些愕然。
随即点了点头,唇畔弯起:“开春后,我便以旧疾为由,卸去身上城主之位。届时,我与你寻一处世外之地,隐居度日。”
云之衡瞧着时玉有些愣神,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心中疑惑咽下,转而继续看下去。
沈年年与他一样,心中都揣着疑惑。
毕竟眼前的少年郎时玉,可是与噬梦妖半点没有相像之处。
可为何最后,叶惊鸿还是唤他……时玉?
叶惊鸿心志坚定,她一直在处理所剩之事。
她说了要功成身退,便不会回头。
但天不遂人愿,她终究还是没有走成。
次年隆冬,将军城突发瘟疫。
这场瘟疫来得太过突然,先是家家户户接连有百姓染病倒下,接下来就是一家一户都停歇了生产,病的人越来越多。
叶惊鸿不得已,上表朝堂,又征调民间医者,亲涉此次瘟疫之中。
可在百姓之间,却渐渐传出不满。
他们都说,是叶惊鸿私藏圣物,引来妖邪觊觎,这才殃及百姓。
看到这里的时候,云之衡是真的气愤不已。
他就像是叶惊鸿身边的时玉那样,恨不得让叶惊鸿不要再管这些人的死活。
但叶惊鸿没有,甚至于一丝丝怨怼或者不满也没有。
对于百姓的怨恨、责怪,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一心扑在寻名医、求异士之上。
时玉曾问她:“值得吗?为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人,值得这般吗?”
“不值得。”叶惊鸿却摇着头,回道:“可不值得又如何呢?我知道我是怎样一个心软之人……与其说是在帮他们,不如说我这是在成全我自己的心。”
“我这一生所求,不过问心无愧。”
“若是我当真不管不顾,此生再去回忆,恐生憾然。”
“所以,时玉,我其实……只是在为我自己罢了。”
叶惊鸿微微笑着,她就像是一束光,自黑暗中走来,哪怕被墨色吞噬,还是能照耀周围的一切。
她清醒、强大、温柔而又坚定。
诚如噬梦妖所说,叶惊鸿当真是这世间,最无暇纯澈之人。
并非懵懂不知事,而是通透一切,却依旧不变初心。
而渐渐的,无知的百姓也开始明白,叶惊鸿的确是一心为了他们。
怀璧其罪的谣言,开始了无踪迹。
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却不料一朝事变,让人猝不及防。
将军城瘟疫爆发之前,天子本就发现天现异象,心生猜忌。
如今见着如此好的一个天赐良机,天子终于按耐不住。
他授意周坤,使其构陷叶惊鸿。
彼时,叶惊鸿兵权被释,手下仅存的几位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三人也接连暴毙家中。
终于,叶惊鸿对帝王失去了一切的信心。
那三人的死……是帝王对她最后的警告与威胁。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要她连死,都污名加身。
春日的一个明媚早晨,她高高站在城楼上。
一手以长剑抵脖颈,一手虚无的抓着仅存的春光。
她着素色白衣,寡淡的眉眼,没有丝毫情绪。
可此情此景,却叫人忍不住双目赤红,心生酸楚。
勇毅侯府满门忠烈,为了守护天下,化为一捧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