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琴佳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江冽尘一句都没搭腔,可他却也将她的挣扎,她的彷徨都听在耳中,任由她的眼泪在他心口烙下深深浅浅的伤疤。
不知何时,身边渐渐没有声音了,他又端了半晌的架子,才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脖颈,扭头朝她望去。
琴佳应该是说累了,睡着了,纤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被屋内跳动的烛火蒙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脸蛋白里透红,干净得就像初生的婴孩。小嘴在睡梦中都还是轻噘着,显得既可爱又惹人心疼。
她的确是受委屈了,这段时间他所做的事,每一件都在挑战她的忍耐底线,倒也难为了她,一直都没有离开。
睡去后的她,身子倒向了墙壁一侧,可怜兮兮的蜷缩着。以往她陪自己处理公务,午睡时总会习惯性的倒向自己一边,头就靠在他肩上——那时她尚且如此依赖自己。
这个微小的变化,令江冽尘内心微妙的一痛,小心的扶住她的肩将她揽过来,托着她慢慢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每个动作都放得很轻,以免吵醒了熟睡中的她。
看她手里还攥着故事书,他顺手抽出来,搁到一旁的矮桌上,习惯性的拉起她的手,正要同样塞进被子里,这久违的触感忽然令他一震。
那样小小的、柔软的手,以前他也很多次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处去玩,去发掘各种各样的美食,那时的他们都比现在快乐。回忆的酸甜苦辣交替闪现,心忽冷忽热,终究是无法击破那层由傲慢筑起的坚硬的壳。沉吟半晌,他还是默默为她拉过被子,将她的手盖了个严严实实。
大概只有在她睡着后,他才能不再掩饰内心的感情。坐在床头安静的打量着她,聆听着她匀净的呼吸,双眸逐渐被一层暖光晕染,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眼底含着无限爱怜。在琴佳面前,他已经不知有多久没露出过这般柔和的眼神了。
“琴佳啊……你不觉得你很矛盾么?”他低低叹息,似在对她说,也在对自己说,“都盼着我死了,为什么还想要我保护你?”
“……我也很矛盾。明知道你的立场,却还是舍不下你。”
神内琴佳双眼依旧紧紧的闭着,喉头和心头都在发紧,像是被人生生塞进了个酸杏子。她需要用尽全力,才能抑制住眼眶里泛滥开的热度。
是不是只有等自己睡着了,才能重新感受到他这样的温柔……
她知道,如果审判降临,她无力阻止无法阻止,法理终究是要审判罪犯的,左右都逃不过。但如果没法改变这场交易,那么可能她会有同伴因反抗他死去。她既没有办法背叛自己的家人朋友,又不可能冷冷地盼着江冽尘死,因为他照顾她保护她,她做不到只顾所谓正义毫不犹豫地站在法理这边,而不顾念他的情感,那也是对他的背叛,对她自己的惩罚。
两边都没有办法背叛,她没法让家人朋友命丧他手中,又不希望江冽尘的罪孽越来越重,那样子她会更容易失去他。
他现在轻抚着她的头,哄她睡觉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同样都是爱自己的人,可结局却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神内琴佳越想越难过,如果他继续这样疼爱自己的话,她就快要装不下去了……于是,她故作无意的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死死咬住嘴唇,独自面对心田的一片荒芜。
知道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凭我一己之力拉不回来,也救不了你。可是你走得越远,我就越找不到你,越可能失去你。法理要制裁你,上天要把审判带给你,才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生命。不让你死,我没法做到,生命终究是生命。
可是这场审判会带走我爱的人,失去一个能保护我的人,我默默温暖的人。就算知道你终有一死,我也放不下你。我们都在伤害对方,却又想留住这些温暖,现在,连我自己都已经迷失在浓雾里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背对着他,静静流下了两行泪水。
……
次日清晨。
江冽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抱着琴佳睡的。而琴佳起初还抱着白熊,睡到半夜,却是迷迷糊糊的翻身过来抱住了他,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上,小脑袋倒是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她像是在做什么好梦,嘴角边还挂着甜甜的微笑。
看来在睡梦之中,他们仍是无意识的选择了依赖对方。白熊则是笑眯眯的坐在一旁,像一位憨厚的见证者。
这样的姿势,让江冽尘先是一喜,继而却是一惊,忙不迭的便要抽身站起。谁知他才刚动,睡梦中的琴佳却像是有感觉似的,立刻就粘上来抱紧他,小拳头还在他胸前一阵乱捶,直到他重新躺回去,她才又恢复了小天使的恬静睡颜。
江冽尘既好笑又无奈,只能认命的继续躺着。大约过了足有一柱香时分,估摸着她应该睡熟了,他放轻动作尝试再次起身,谁知迎来的又是一顿不依的小拳头。他都怀疑她到底是睡相不好,还是故意来整自己了。
几次尝试无果后,或许是渴望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或许是觉得偶尔偷个懒也不坏,他索性就将另一只手枕到脑后,安然望天。随后玩心忽起,半侧过身,轻手轻脚将琴佳的鼻尖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