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在放过了别人的同时,其实也是解脱了自己。
“富商捐助贫困地区,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名利,可是他拿出的钱,确实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关椴越说就越是顺畅,曾经所有想不通的,看不惯的,在这时却都只剩下了一条最简单的逻辑,“那么对于那些被他帮助的人,他就是自己的恩人,毫无疑问!”
“带有目的的捐赠,和一毛不拔的善心,到底又是孰轻孰重?”
“既然你自己都不是个纯粹的人,为什么你一定要去追寻纯粹的东西?”
“至阴则是至阳,至善有时也是至恶,清浊难辨。与其执迷纯粹,不如去寻找善恶的分界点。在恶念中找到那么一点点的善意,在冷漠中找到那么一点点的温暖,感激你所拥有的,看开你所失去的,这样生活下去,应该就是幸福的吧。”
一连说完了这许多,关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我也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想通了这一切。”
感谢你,让我不用把自己的人生,长年荒废在仇恨里。
感谢你,让我不需要活得像你一样。
苏世安眉间积聚的阴云,正如这初霁的天空一般,云开雾散。一座座冰川融化在他的眼底,化成了水,浸得他的心底一片寒凉。
他还记得,当初在帮派议和时,容霄曾经对他说过
“你需要靠出卖朋友向上爬,而我不需要,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那时,他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容霄仅仅是实力比他强,运气比他好,不过是“暂时”混得比自己强一些。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失败是因为忽略了团队的建设。
那些他从来都看不起的,视为棋子的小弟,竟然一直都是图谋霸业的关键一环么?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他将他们一个一个的舍弃,连同自己的良心,也一并成了那段荒唐青春的陪葬。磕磕绊绊,坎坷求存,到了最后,他的人生中还剩下什么呢?
“是么?”他喃喃自语,“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不同么?”
心底的冰层破碎,一缕微弱的阳光射入了他的世界。他沉眠在冰海之底,努力的伸出手,试探着去碰触这仅有的温暖。
那片光明,正在朦胧中远去。他依旧维持着摸索的状态,身子僵直,瞳孔涣散,头颈微微扬起,长发飘散,直挺挺的朝后方栽倒了下去。
随之溅起的,只有一层微薄的黄沙。
关椴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在那个垂死的人面前,他轻轻的蹲了下来。
在他手中,托起了一团灵力光球。绽放的光线模糊了两人的面容,升腾的高温,令得空间产生了几分虚化的扭曲。
而另一只手,则是顺势压上了苏世安的喉咙,限制着他的活动。
“今天,我在这里杀你一次,出去以后,我们就再不相欠!”
眼前这个人,是他恨过,畏惧过,也逃避过的,但是到最后,当自己选择直面他,他还是战胜了他,也战胜了自己的自卑和恐惧。
跨越了这一关,他才深深感到,没有什么是不能去面对的。你弱小,敌人就无限强大,但当你心无所惧,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摧毁你。
在这里杀了他,不再是冤冤相报,仅仅是为了给父亲一个交待,给自己的过去划下一个休止符。
自此以后,和那位监牢里的主犯,他们之间的仇怨也一笔勾销。
他还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不想让仇恨困苦了自己的一生。
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苏世安,在感受到光球内蕴藏的能量时,忽然焦急的瞪大了双眼,用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我!如果被你杀掉的话,对我和我爹……都是一种耻辱!!”
他是仇人的儿子,他只能死在自己手里……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他杀掉!
他的反抗空前剧烈,即使上半身被关椴死死按住,空闲的两只手却依旧在疯狂挥动着。几个起落间,趁着关椴一个闪避不及,就在他脸上抓出了两条清晰的血痕。
突来的疼痛,让关椴眉头一皱,但他却是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口,仍是手托着成形的灵力光球,一寸寸的朝着苏世安按落了下去。
金色的光芒吞没了他的头颅。
短暂的沉寂后
一阵剧烈的爆炸平地卷起。
无声而震撼。
那些属于过去的怨恨和不甘,都随着这场壮绝的毁灭,被封锁在了旧日的尘埃中。
苏世安的双眼中,依旧残留着几分仇视,但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的面容都在光芒下扭曲,随之连同他的嘶喊一起,化为了成片的数据微粒,被淹没在了这片笼罩一切的神圣海洋中。
与光同尘。
……
一切都结束了。
爆炸过后,滚滚的尘埃中,关椴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烈斗区域。
他的衣衫还是破旧的,长发还有些凌乱,但他的脸上,却缓缓扬起了一个解脱的笑容。
那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笑得云淡风轻,再无芥蒂。
就在刚才,他亲手完成了旧时代的落幕。他也同样希望,回到现实世界的苏世安,能够真正得到属于他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