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林卓的学校放假时间跟江稚茵他们并不同步,因此在闻祈转开车库的门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他把风扇开到最大挡,然后拉开旧冰箱的门,把小龙虾放了进去,头也没回地对江稚茵说:“你坐一会儿,我把钱拿给你。”
江稚茵说“不急不急”,说完后没被回应,才记起来如今的闻祈没有助听器,听不见她的声音。
狭窄的屋子里响起“叮铃咣啷”的声音,她循声看去,见闻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曲奇罐子,里面应该是一些零钱,闻祈凑了八十给她,微信又给她转了五百。
江稚茵的视线在他手里的曲奇罐子上停了很久,幼时晦涩的记忆如潮水般一点点浸透她的心脏,一颗心变成一段被泡软泡胀的木头,逐渐酸软起来。
她低了低头,顾及到闻祈现在生活条件不好,于是谎称自己没带手机,没急着收他的转账,只把零钱揣进了兜里。
“那个曲奇盒子……”她抬眼看看他,“你还在用啊。”
闻祈的手一顿,盒子里的硬币滚出来,在地面四处乱转,碰到江稚茵的脚以后才停下,纸币被缺叶风扇的风吹得落了四处散落,像吹散一片蒲公英。
连呼吸声都被极力克制,江稚茵坐在他床上,缓缓攥紧了床单,感觉掌心莫名其妙附上了一层湿热的汗意。
这个罐子是江稚茵以前存钱用的。
模糊的记忆开始倒带、卡壳,仿佛一坛陈酿从喉咙灌下去,泛起火辣辣的痛楚。
她想起第一次在花坛边见到闻祈,那双仿若幽魂一般空寂的眼睛;想起自己扒在院长腿上求她给点小零食,然后揣着两兜糖果回去分给朋友们。
江稚茵那时候会在柜子里放一个吃完的曲奇罐子,用各种杂书挡着,往里面放一些零碎的钱。
因为怕被人惦记,只敢晚上偷偷摸出来数,有一次却被闻祈发现。
他走路向来轻,跟猫似的,安静蹲在她旁边,那时候闻祈不会说话,就不出声,在旁边看着她数钱,然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迪士尼公主的粉红本子,借着一点月光画了个问号给她看,那本子也是江稚茵给他的。
江稚茵呆呆地捧着自己的宝贝盯着他看,眼珠子转了一圈,觉得闻祈是自己的朋友,告诉他也没什么问题。
闻祈不是天生耳聋,以前也学过一点,会认一些字和拼音,正好江稚茵也只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和拼音。
她一边乐一边写:“这是我bang别人抄作yie才zan的钱,给雨jie五块、给小马五块,zan着买药治bing。”
江稚茵又瞥了他一眼,不辍笔地写:“给你zan了五块五,以后买助听qi。”
写完以后她竖着一根手指在嘴边,做“嘘”的动作。
“多给你五毛,不要告诉别人。”
闻祈定定看着她,安静眨着眼,皮肤在月光下像蝉翼一般透明,江稚茵晃了晃铁盒子,里面叮铃咣啷地响,她小小的脸蛋浮现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如珍似宝地把自己的存钱罐塞进柜子里。
闻祈无比认真地在纸上给她回了一句话:“拼错了,作业(ye)。”
江稚茵盯着他安静漆黑的双眼,难得沉默了。
她当着闻祈的面把多出来的那五毛移进了陈雨婕的罐子里,重重扣上曲奇罐子的盖子,“哼”了一声,然后准备往床上爬。
没翻上去,还得闻祈托着她。
她更郁闷了。
“……”
时至今日,江稚茵又摸到几个硬币,她用指甲扣着硬币上的纹路,思绪出走了很久,又渐渐地收拢,眼底逐渐清明起来。
“那个……”她弯下腰捡那些零钱,垂下来的马尾恰好遮住她的脸,“我帮你捡吧。”
闻祈淡然摁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游离,漫不经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江稚茵只看见他双眼的视线都落在散落的硬币上,似乎没看她,想来只是顺手摁住她的手,把她当客人客气一下罢了。
少年的指腹有些粗糙,掌心干燥温热,中指指尖有一层写字磨出来的薄茧,轻轻蹭过她手背的皮肤,像是有鸟从她手背起飞,带来酥酥的痒意。
风扇呼出的热风吹得人更加燥热难耐,江稚茵的手不自觉地蜷了一下,慢吞吞往回收。
“我自己捡。”他握一下就松开,“休息完了就回去吧,今天我就不送你了。”
“嗯。”她直起身子,干巴巴应了一声。
邓林卓这个时候恰好骑着车回来,他嘴里像模像样地吹了个口哨,手里拎着瘪的书包转风火轮,看都不往家里看一眼,蹬开两只鞋就往床上跳。
板床发出“吱呀”一声,邓林卓一下子愣住,微笑着慢慢把身子坐正,把嘴咧开一个缝发着模糊的嗓音:“我去,不仗义啊,往家里带人又不提前通知我一下。”
闻祈没搭理他,江稚茵替闻祈解释:“他助听器拿去修了,这几天估计听不着声音。”
邓林卓连连“哦”了几声,又留她吃饭,江稚茵婉拒了,两手揣兜移出了车库。
屋子变得宽敞了一些,他看着闻祈把那个快生锈的盒子扣上,随手往柜子里一扔,又跑去洗手台洗手了。
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