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白色道袍,医师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在院中,在他面前,是大排长龙的人群。
人群里有男有女,有些妇人挺着肚子,正午太阳如同沸滚的火焰烧在大地之上,妇人擦掉额上渗出一颗颗汗珠,她腹中胎儿同这太阳一起,似乎是想吸干她每一缕精神。
乌压压的头顶一个接着一个,贺兰阙身量修长,在人群里有些鹤立鸡群,赤阳如火,他浑身却一丝汗意都没有,面孔清冷。
察觉到菩兰悠在看他,贺兰阙睨她一眼,“怎么了。”
“得扮成个孕妇才行。”
来寻老道的,多都是求子。
她语气无奈,眼睛从贺兰阙头顶看过去。
他背后是苍茫蔚蓝的天,即便这里是幻境,蓝天依然纯净高挂,草木繁盛茂密。
少年皱眉,见她在自己腹间上拍了拍,一瞬,她天青色襦裙被隆起的小腹撑起,瞧着真像个孕妇一般。
“……”贺兰阙目光从她煞有介事扶腰的手转到她清丽的脸,语气未明,“你可真是为大义不拘小节。”
“像么。”菩兰悠扶着腰。
“……”
轩辕巍自到了寺庙便一句话未说,木头桩子似地沉默。
队伍前面的人越变越少,等到前面之人离开,菩兰悠才假模假样地坐在了诊桌前。
那医师抬头瞬间,贺兰阙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握,菩兰悠察觉到他的意图,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少年腰侧。
“您看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菩兰悠伸出手来,一脸期待,倒真像一个期盼孩子的母亲。
那医师抬手把脉,皱如树皮的手指放在菩兰悠腕间一刹那——
“小心——”
贺兰阙话音方落,菩兰悠眼前桌椅俱碎,阵阵白烟瞬间弥漫。
须臾间,天空开始开始变幻,院中排队的人渐渐泡影般消失。
几息之后,日光渐渐被黑云覆笼。
有雷声轰隆隆响起,四周的树木被妖风吹的歪斜,枯黄叶子在地上飞速卷成一个个漩涡,裹挟着杀意向菩兰悠冲过来。
少女处在风暴中心,雷鸣电闪中,衣裙被风吹的鼓动,如同一朵夜中幽兰。
菩兰悠被逼得步步向后退,风暴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死死按在风眼中。然而下一秒,少女便如同一只灵巧的蝶,一个漂亮地下腰躲过风暴中的妖力,偏头见贺兰阙正在不远处,直接大喊道:“他在风暴中心!我看到他了!”
她话音刚落,贺兰阙瞬间以身为饵,法刃带着浓厚血腥的杀气地向风眼进攻。
有人拦下他的动作。
破军卷成绸缎般柔软的质地,牢牢圈住少年的腰身,在贺兰阙愣神之力,拽着他向菩兰悠飞去。
空气被这股力量撕扯扭曲,少年黑色长衫被割开几个口子,漏出里面苍白肌肤,长发仿佛是滴进湖中的墨水般散荡在他身后。
贺兰阙被她拉到身边,双瞳愕然神色来不及收,竟让他看起来有些单纯懵懂。
贺兰阙手掌握紧,怕伤到她,赶紧撤下已经聚起的妖力。
枯叶漫天,日光倒卷,漫天雷鸣中,他被扣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他周身外泄的妖力窜过,一道细小的妖息擦过菩兰悠脖颈,留下浅浅红色痕迹。
黄沙漫漫,两个人的身体在快速转动,菩兰悠一直死死抱紧他的腰,没有让疾风将他们分开。
“你...跑进来干嘛?”天地震动,世界慢慢漆黑,菩兰悠克制着想吐的感觉,断断续续地道。
“你不是说他在风暴中心吗?”他循向她的眼。
“我是让你想办法把他引出来。”菩兰悠扶额,“谁让你进来啦?你找死呀!”
"......"
不知过了多久,肆虐的狂风渐渐停下,四周漆黑,仿佛是看不到尽头的永夜,脚下粘稠,鼻间飘浮着浓重的血腥味,菩兰悠松开紧抱着少年的手臂,“这是哪里,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摸着不见光,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只一刻,菩兰悠刚自他腰侧当下的手复又抬起,开口唤他,“贺兰阙?”
“在。”此刻的贺兰阙盯着她,声音极轻地又说了声:“我在。”
菩兰悠的手指很细,带着一股浅淡木质药香,在这漂浮着血腥味的环境里格外舒服,那双手还在乱摸,冰凉的手指又摸向贺兰阙的脸,他未躲开。
菩兰悠瞪大眼睛,却依然什么都看不到,她放在贺兰阙脸上的手摩挲着,直到触碰到他薄薄眼皮,眼睛看不到,触觉便十分明显,指腹下的眼珠转了转,菩兰悠福至心灵,“你能看到,对不对?”
她笑开,犹如雨后洁净的梨花。
“嗯。”贺兰阙没否认。
妖能夜视并不稀奇,可在仙门弟子眼中不过是下三滥的法术,贺兰阙注视着周围可怖景象,等着菩兰悠贬低嘲讽。
可菩兰悠知道,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能夜视的,他们修炼不易。
“你好厉害。”黑暗中,她牵起一个笑,又摸摸他的眼睛。
眼皮肌肤薄嫩,对方因她的话,体温渐升。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贺兰阙转动的眼睛瞬间停住,呼吸下意识放轻,却未躲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