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作罢,春眠特地寻到那个最孤僻最不合群的学生,准备作一番亲切沟通。
“张文,你很喜欢夫子我罢?”
“咳!”听见这句话时,被问者正扬起脖来,灌了一口清水进肚,随即,因为受惊过度,呛咳出来。
但始作俑者犹双手捧颊,眼眸泛亮,梦幻道:“夫子好感动哦。夫子还以为你一直讨厌夫子,没想到,你早已经在心里喜欢夫子。你一定是被夫子不知不觉中感动了对不对?说说看,夫子的言行身教中,哪一点让你感觉到了智慧仁爱的光芒,唤回了你这只迷途小鹿?”
“.....”张文的嘴张了又张,没话。
“答不出来么?是不是夫子的优点长处实在太多,让你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
“......”张文脸上的疤痕抽了几抽,还是没话。
“张文,你为了救夫子,拼力又拼智,还拼了命,足见你爱师之深。记得今后再接再厉,戒骄戒躁,贯彻始终,夙夜匪懈.....”
“......”张文开始后悔了。那日,他不该为了贪玩爬上墙头看风景,不该正好觑见她被人掳走,不该在教人向元庄主报了信后还尾随过去,不该在沿途留下记号方便人救她后还潜在旁边不走要伺机救她,不该.....他太不该了!
“张文,你呢.....”
襄菊实在看不下去,抱起在树荫软毯上打滚的皮小子喂食去了。小姐特地嘱咐厨间做了将苹果捣碎了再上锅蒸煮的苹果羹,皮小子极爱,每次都要吃上一碗。唉,她家小姐,仁爱起来像一位菩萨,搞怪起来也让人应接不暇,着实教人头疼。
“好罢,张文,作为你的夫子,我该成为你的楷模,有恩必报是美德之一,夫子决定了,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送你到寿阳书院!”
“......寿阳书院,?”张文终于说出话来。
“对,寿阳书院,那个培育了无数股肱文武大臣的寿阳书院!那里几乎集中了全天下最好的夫子,就连皇家书院也自叹不如,你该去见识一下。”说到这边,春眠弯起唇儿,笑道,“你莫误解了夫子的话哦。夫子不是说咱们醒春书院的夫子们会差到哪里,本夫子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夫子呢。我是想派你到别家书院做奸细卧底,亲眼见证一下那书院也没甚了不起。”
“我......去书院......可是.....那里......这......”他这样一个人,要去那样的书院?纵是在他父母双全时,那也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啊。
“你不能推辞!这是夫子派给你的任务,你要给我乖乖完成回来。”春眠翘起下颌,嚣张道。襄菊,为他打点一个行囊,明天便送他走,省得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学生老在本夫子面前晃来晃去,惹本夫子生气!
张文忍住胸间澎湃,蓦地把身形后旋,以背对人。他不想哭,自从爹娘死了,不管他受人怎样的欺侮凌辱,便再没有哭过,此时,他也不想哭!
“哼,你这是要反抗的意思么?不想去也得去,你敢说个‘不’字,本夫子便要你好看!”春眠抱起书册,扬首提步。灵儿还躺在床上休养,她说好要去探望的,但不知那位秋城主肯不肯放行?
她从襄菊怀里夺来皮儿,纤足即将迈过书院与主院的隔门门槛之时,螓首回转,“张文,你须知,谁也不能无法阻止别人说什么,我是,你亦是。就算是那些皇家贵族,也扼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旁人说之,你可选择听之或充耳不闻之。你可以永远在意脸上那条伤疤,但若被它压得不能理直气壮对旁人异样目光,那道伤疤便从你脸上漫延到了你心上,心残之人,被人鄙视理所应当。若你因才华卓着被人仰视,亦会听到更多的毁誉之辞。一句话,你穷,有人骂;你贵,还有人骂。”
张文早知这个夫子有一双合别人不同的眼睛。别人看张文,是看张文脸上的疤痕,但她看张文,只是看张文。但她讲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成心招他哭么?他才不会如她的意,中了她的计,他不会!
“你说得恁罗嗦作甚?不就是去寿阳书院么,去就去!你看不起我,我偏去,一定会读个状元回来!”
“小姐,您如此栽培张文,是因为他身世可怜么?”
“你不是说过,书院的孩子个个身世可怜。”
“那又是为什么?”
“张文读书很有天分,听算学老师说,他对韩信点兵的习题几可无师自通。如此一个娃儿,埋没了便是暴殄天物,你家小姐可做过那么愚蠢的事么?”
襄菊语意凉凉道:“奴婢还以为您是因为姑爷不在,做些事来打发时间。”
“你要这么说也无不可。”春眠拍着已然熟睡的皮儿,在肉实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小日儿不在,我又没有娃娃可以玩,只好来玩别人的娃娃。”
“小姐.....”襄菊面容当即苦涩,“奴婢不是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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