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定定立了半晌,及待听清声音来向,迟疑探指,掀开了垂纱一角,偷觑内室。夕阳透过晚霞,霞光透过开在西边的绮窗,使得内室朦胧在一层梦般的红雾里,有个人在这片雾中坐于床畔,执着床上人的一手偎在耳侧,喁喁细语。
“眠儿,你不想回来,是因为不想受心疾之苦么?可是,你现在回来,已经不必受那份苦了。你记不记得我向你说过滇南王家?王家有一块祖传璧石,可护理心肺,辟邪除祟,举世无双,价值连城,就连当朝皇族索要也誓死不供。百鹞将王家族长的妻子医活,换回了这块玉,有了它,你可过你想过的日子了,眠儿……”
心疾之苦……她的确是在怕心疾之苦么?从出了娘胎始,她连呱呱落地声也比其他婴孩来得软弱;从张口进食始,就要识得汤药滋味的苦涩。有命便有病,这份苦,她是怕的罢?
“眠儿,我好生羡慕王家族长,百鹞说,他的妻子所以能够复活,是因王妻的魂魄始终在原处留恋不去,就连黑白无常的锁链也能够挣脱……”
她不行啊,她害怕,是真的害怕,那随时随地都可能窒息的恐惧,那在她尚不能语时黑白无常在眼前常行常走的形影……她怕。她在生死簿上甚至只有一个姓名,没有阳寿,只因任何时候都可能是她的死时……
“眠儿,你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受那些苦,不止是这块璧石护你,我还会带回你遗在前世的那脉心魄……眠儿,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去找你了……我不能自杀,却可以请人杀我,眠儿,我已经在找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了……”
他他他……他怎会如此傻?怎会如此痴?他为何要如此?她到底有什么好,一个破败的不能让他尽兴享受鱼水之欢的身子,一个不能给他生儿育女的残缺女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六抬起脸来。
“你这样坐在地上做什么?”元慕阳居高临下地望她。
坐在地上?她不知道在何时坐到了地上……
“起来,就算是初夏,到了晚间,这地上仍是有寒气的。”他说。
她未去留意他语气里尽量压抑的温柔,只想尽快站起,但腿脚压得太久,站起来又因那酥麻要跌倒。他弯腰,将她拉了起来。“你叫阿六,是么?”
他身上,有淡淡的由檀香和书香交汇的味道,她以前,总爱在他的胸前拱来拱去,就为了闻他这样的味道……
“阿六,你在哭么?”
哭?怎么可能?她是走过奈何桥的鬼,记忆虽在,一切的喜怒哀乐却都已沉进河底,离她远去,怒非怒,喜非喜,她怎么会哭?
“你看,把整张小脸都哭皱了,这般无声的哭法很伤身体的,你不知道么?”他自袖里取了软帕,为她拭着满颊的泪,凝视着那双正被泪冲洗着的眸子。
“……我……我是脚痛,才哭……”她踉跄退出一大步,躲开他的碰触。
元慕阳俊脸无风无动,未语。
她以为他不信,急着辩解,“……真是脚痛……真的好痛……所以才哭!”
“我知道了。”元慕阳颔首,“不过不要边哭边说话,会噎着自己。”
她逃命般地,掉头跑了出去。
而她看不见被她扔在原处的元慕阳,脚下打了一个跌踬,扶住洞门门框。
是真的罢?是真的罢?应该是真的,对不对?不是他的梦境,对不对?谁来告诉他,这不是梦?……百鹞,对,他要找百鹞!若他在此,定然可以确定,定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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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好。”
元芳菲螓首微颔,脚步已经迈了过去,突地想起这个丫鬟是在醒春园当差的,又踅了回来,“你等一下。”
虹儿已经平了身要走,闻声赶紧顿步,再次屈膝见礼,“请三小姐吩咐。”
“你是伺候我大嫂的?”
“是,奴婢在侍奉夫人。”
元芳菲围着丫鬟走了一遭,“你叫什么?”
“奴婢虹儿。”
“虹儿?名字还可以,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尤其这双眼睛,很妩媚,很勾人。
“三小姐过奖。”
“你不在醒春园侍奉夫人,跑到这边做什么?”
“大爷在园里陪夫人,吩咐奴婢跑遍这庄子上下,将所有已然开了的花都采上一朵,夫人喜欢。”
“再喜欢不也是个……”死人。“你很喜欢我大哥是不是?”
“啊?”饶是这位虹儿聪明过人,也没想到三小姐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登时有点手足无措,“奴婢……奴婢不敢!”
元芳菲冁然而笑。她这一问,只是根据常理而发。依大哥的容貌及身家,纵是贵如公主也会心动,何况一个丫鬟?“喜欢也不打紧,你是大嫂房里的人,把你收房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奴婢、奴婢不敢妄想,三小姐莫要拿奴婢开心了……”弄不清这位三小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虹儿只有惶恐应对。
“我大哥他性情高贵,人品洁净,如果不小心碰了一个女人,一定会为这个女人负责,尤其如果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