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回去,虽然一言不发,眼里最后一抹光却已然消失。
是啊,她从出生的那天起,就生活在普通人一辈子无法抵达的高枝上。
四王之一,朱王唯一嫡出的女儿。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做到了贵族女儿该做的一切,完美无缺。
她在那次年宴中爱上了一个男人,昏暗的灯光也掩饰不了她眼里闪亮的爱慕。
丽妃牵线,皇帝赐婚,仿佛天作之合,水到渠成。
她在幻想着和他携手余生,而他却在计划着一场逃离。
原本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却意外促成了另一场阴谋。
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优秀的自己,原来只是父王手里一颗棋子,可以为了帮助兄长铲除仕途的对手,送到别人身边去。
以那样不堪的手段,毁掉她一生的清白。
明明是苍穹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而她却固执地想要回到曾经的地狱。
正如高靖舒所言,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父王手里的工具,那会让她看起来可怜可悲,一无是处。
报仇……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为自己找到一点价值,她不是被家人利用抛弃的可怜虫,而是为家族振兴手刃仇人的英雄。
多么可笑的想法,可她却宁愿为此沉沦。
朱妍郡主低笑,忽地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她摔倒的时候做了一个动作,即使在朱雀影那么近距离的攻击下,一个剑修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反击,而是第一时间伸手护住了这里……”
她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高靖舒,咯咯轻笑:“她怀孕了?恭喜呀。”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让高靖舒眉宇间的杀气暴涨。
朱妍郡主仍是淡定自如,冷哼一声:“实不相瞒,前不久我也怀上了身孕,苍王妃让宁大夫帮我拿掉了那个孩子……呵呵,我真羡慕云钰啊,至少她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我只能去猜,是那两个混混中的哪一个呢?”
高靖舒本来已经不想再听她废话,听见这句话,手也慢了几分。
朱妍郡主长舒一口气,笑道:“苍王妃人很好,为了不让我难堪,她帮我隐瞒了这件事,连那碗落胎药也是她支开婢女之后单独给我端进来的,她还亲自照顾了我几天,让宁大夫好好帮我调理身体。”
“那几天,我真的感觉很遗憾……”朱妍郡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似是哽咽了一刹,“如果我爹不是要利用我杀害苍穹,苍王妃就会成为我的母妃,肯定会待我视如己出吧?”
高靖舒没有回答,朱妍郡主也没有继续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摇头:“所以我也不打算再伤害苍穹了,可是就像高阁主说的那样,如果不自欺欺人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会变成那个可怜可悲的,毫无意义的存在。”
她再次大笑起来的时候,语气已然变得疯癫:“所以我利用燕莺莺回来了,我本来想用断肠草直接把你们全毒死算了,谁知道燕莺莺和你闹脾气,她居然自己吃了那份糕点?呵呵,那是她倒霉,怪不了我心狠手辣,幸亏我一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在盛年手臂的伤口上偷偷藏了朱雀影的火苗,我没有想过要针对云钰,更没有想过要杀了你们的孩子,只是因为她当时站的地方离盛年最近,和燕莺莺一样倒霉……”
话音未落她就被高靖舒直接捏住了脸,早就面如全非的五官挤作一团,仍是从指缝里发出锥心的狂笑:“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吧?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咔嚓”捏着那张丑陋的脸,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却没有恢复安静,甚至,更多古怪的笑声从心底,从耳畔,从脑中回荡起来。
高靖舒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瞬间设想了无数种可怕的结局。
阿钰的星轨被湘灵影响停留在二十岁,是他利用碎魂转命术和血契相融,才强行分离了一半的生命给她,可是刚才朱雀影贯体而过,那样巨大的创伤让他留下的法术也瞬间力竭。
魔气缠身的他,已经没有足够多的力量再分离出去救阿钰了。
但是,还有另一种方法。
他松开手,朱妍郡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撑着最后一口气,居然还活着。
连她自己也倍感不解,为什么这个人手下留情,没有直接捏碎她的脑袋?
这种感觉比死了更可怕,因为面前男人的眼睛,正宛如恶魔般阴冷地看着她。
他平静地伸出食指,直接扎入了朱妍郡主的额心。
主动牺牲自己的为他人续命的法术名为“碎魂转命术”,而强行掠过他人生命的法术名为“塑魂凝魄术”。
他并未学过这种法术,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魔的记忆……灌入了脑中。
朱妍郡主剧烈地抽搐起来,蜷缩成一团,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皮的骨架。
高靖舒再次将手搭在皮包骨上,灵力灌入的瞬间,朱妍郡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他掌中一抹被禁锢的魂魄。
红色的,炽热的魂魄,这是带着朱雀影之力,远比普通人更为强大的魂魄之力!
高靖舒握合手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