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边境,两匹骏马在山道中疾驰。
初春已至,万物复苏,沉默了一个冬季的野草才露出渐渐嫩芽就被无情的马蹄踏碎。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挺拔一婀娜。
马儿疾驰,很快就到达了高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绝佳的视线之下,清晰可见大胡先行军在山间探路。
修长的身影摘下幕篱,露出一张谪仙清贵的脸,此人正是被王家逐出家门的王七郎,王筠笙。
半月前,一位自称是谢灵毓家臣的八品少年找到他,说谢灵毓有东西转达。王筠笙对此颇感意外,虽然他已经远离朝堂,但对天下局势还是了然于心。
司马皇室灭了谢氏一族,以谢灵毓的手段绝不会善罢甘休,谢氏这个时候找到他,定然是想拉王家入局。他虽敬佩老郡公为人,亦对谢灵毓的遭遇深感同情,但为天下大局,他并不打算掺和其中,
于是,他拒绝了少年,甚至连信都没有接。
少年却说,“我家公子只让我送,信送到,看不看是你的事。”说罢,便把信笺甩他脸上。
幸得他好脾气,并未见怪,也正因为这句话,王筠笙打开了信笺。
满满一页字笺,谢灵毓并无一字拉拢之意,只详述了半个月后大晋局势走向。
王筠笙看得心惊胆颤。
大胡进犯西线。
拓跋云峥突袭广灵。
君后大婚,广灵沦为空城。
信中还交待王筠胜,若想守住国门,便入琅琊联盟江州十市的守城军以及黑市的江湖侠客为广灵守城。
且不论信中真假,皇室为防止世族囤兵,隶属王家的守城军不足八千,就算加上江湖侠客也根本不是拓跋云峥三万铁骑大军的对手。
正待他疑虑谢灵毓为何如此布局时,信中接下来的部署解开了这个疑惑。
信中道:拓跋云峥三万铁骑皆为战俘,战机刻不容缓,他定没有补给军械的时间,故而三万战力只剩平日八成。以王家七郎之智,与拓跋云峥的残军周旋三日绰绰有余。
王筠笙这才明白,谢灵毓是让他佯装守城,实则是拖延时机。
三日,为何笃定三日?
初见这封信时,王筠笙平静的心被掀起了惊涛骇浪,纵使他辞去了王家少主的身份,但他还是晋人,国难当前,焉能袖手旁观?
只不过,谢灵毓亦正亦邪,王筠笙也很难尽信于他。于是,他告别了白水镇隐居的生活,决定亲自查明真相。
而接下来的半个月,信中所说之事一件件被印证,眼下他又亲眼目睹胡军已经深入大晋腹地,王筠笙此刻总算彻底消除了对谢灵毓的猜忌。
“月娘子。”王七郎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子,“胡军已入江州,这一战在所难免,我……我要去琅琊一趟,召集守城军支援广灵。”
紫衣女子慢慢掀幕篱,露出秀美精致的容颜,乌月儿微微颔首,“当是如此,公子去吧。”
从那个少年找到他们的那刻,虞月儿就知道她的月亮要重回高台了。
但她并不惋惜,他才该是他的归处。
王筠笙神情复杂,当初他被崔家天干暗杀,掉入瀑布摔断了腿,是虞月儿救了他的命。
这一年里,他们在白水镇相依为命,对屋而眠。王筠笙也逐渐看见了虞月儿藏在娇艳容色下的坚韧。
她替他采药,扶着他重新站起;他教她读书认字,教她诗词歌赋,教她琴音之色不仅仅是取媚讨好,还有高山流水知己伯乐。
虽不知情从何时起,但王七郎知道,若是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守着她在白水镇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但……乱世哪能只图自己安稳?
王筠笙终于开口,“你,愿意同我一起入琅琊吗?待大局落地,我们……”
虞月儿摇头,打断他,“公子,这次恕月儿不能追随。”
王筠笙微愣,“为何?”
虞月儿对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虽然她小心翼翼藏着,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所以,眼前这样的回答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公子虽被国公驱逐,但仍是王家最耀眼的弟子,你若真心回归,王家族中人定然乐见其成。可若您带了个身份卑贱的侍女回去,白玉有瑕,只怕难以服众。”
王筠笙,“若是为此,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不过多费些周折。”
虞月儿还是摇头,声音轻缓,“公子,广灵的百姓等不起。”
王筠笙怔然,眸光深深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还是不忍,声音暗哑,“月儿……”
虞月儿微微笑,“公子,国难当前,容不下儿女情长。月儿很感激公子,这一年您把我当学生、当挚友,您教我国策、诗经,是您让我看到了更广袤的天地,明白了人生并非情爱,还有孝道、诚信、忠义。”
“公子不要觉得亏欠月儿什么,我医好了您的腿让您重新站起来,但您更了不起,您让月儿脱胎换骨有了不一样的眼界。公子放心,有您的教诲,月儿今后不管去哪一定都会过的很好。”
王筠笙欣然,这一年他亲眼见证了她一点点蜕变,如今,她的眉眼清绝,舒展温婉,再没有惺惺作态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