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的禅院在一方青竹之后。
青竹翠绿,拔高而势,如同翡翠玉节为这白雪皑皑的艳阳冬景添上了最美的春色。
妄语领着谢灵毓从廊庑而下,青色翠艳,惹得他一路不快。
墨荀不知缘由,还一脸赞叹看着眼前的青葱绿竹,喟叹道:“到底是佛门清修之地,连这竹林都好似有了灵性。”
谢灵毓淡淡扫了一眼,不置可否。
转入后庭,地势大开,放眼望去,漫地厚重的积雪里只有一株不足半丈高的绿植,与古朴浑厚的禅院相比,这棵植物显得单薄寡淡,异常惹眼。
谢灵毓脚步微顿,淡淡看着那棵小树。
察觉到谢灵毓的停留,墨荀连忙道,“主上,这是松针树。”
谢灵毓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他之所以停留无非是有些不解,天下青色何其多?这和尚为什么要种松针,莫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说穿了,小郡公这是吃醋了。
妄语见两人对院里的树起了兴趣,便解释道,“这棵树是佛子大人亲手种下的,他甚至爱惜,每日都会来看它。”
墨荀连连点头,“听闻佛子入道,看万物皆有灵,不知他看树是不是也跟看人一样?”
看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灵毓微微蹙眉,冷冷看向墨荀,“你懂佛?”
“……”墨荀连忙低下头,“属下不懂。”
谢灵毓淡淡转过头,“带路。”
妄语愣了愣,这红衣郎君气度好生吓人,不温不火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凌驾之势。
他与佛子大人完全是两种人。
佛子大人如水,厚德载物端方温润。
而这位谢家郎君像冰晶,清霜高洁却也寒冷刺骨。
想到辰安的交代,妄语转过身继续往前带路。墨荀也学了乖,紧紧闭着嘴巴亦步亦趋跟在谢灵毓身后。
穿过平展的雪地,空中传来清脆而有节奏的木鱼声。
“两位稍后,佛子大人在做早课。”妄语话语一落,木鱼声便停了下来。
小和尚愣了愣,对着两道禅门作了个佛礼,轻声道,“佛子大人,贵客已经到了。”
少顷,两道古朴的禅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辰安穿着一身素衣袈裟,双手合十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赤足立在廊下,好似一株洁白的圣莲。
“谢公子。”
谢灵毓慢慢抬起眼睑。
乍见辰安容色,墨荀蓦然一惊!
他是见过辰安的,准确来说,是见过季怀瑜。当时只道是个山水入灵的俊俏郎君,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位佛子竟有了能与自家公子争辉的天人之势。
世人人人都赞颂佛子之相,从前不懂,但今日见过辰安方知什么叫山水入灵、天生佛子。
若说谢灵毓的皮相是蛊惑世人的秀绝,那么辰安的便是引人沉沦的禁欲。
他们一个如能吞没万物的深渊,一个是瀚海无度的星河。
两人隔着一丈之远的距离,相互打量。
这一眼,有今生的试探又有前世的交锋。
谢灵毓嘴角轻牵,率先从廊庑里走出,一步一步,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辰安面前。
“佛子不请本君进去坐坐?”
竟然是公子先动?
墨荀又是一惊!
辰安神情温和,双手合十对着谢灵毓作了个佛礼,“谢公子,请。”
谢灵毓侧头看向辰安,他低垂着头,头上的十二道戒疤格外醒目。
做佛便要如此吗?
忍常人不能忍,度常人不可度,就是面对他也可坦然自若垂下头?
谢灵毓眼中的暗影微微流转,淡淡颔首算是回应,转身踱步走进了禅室。
辰安任由谢灵毓打量,片刻后才慢条斯理抬起头,又若无其事关上禅门。
“诶?!我……”
方才见谢灵毓与辰安相会,墨荀紧张得不敢吱声,虽说两人在言语和肢体并无半点冲突,但不知为何?墨荀就是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宿命感。
眼看禅门已经闭上,墨荀也知道自己是跟不进去了,挫败之余转头看向身边的妄语,“你刚刚也感受到了吧?”
小和尚深有同感,呆呆点了点头,“有暗涌。奇怪,佛子大人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家郎君啊,他甚少有不喜欢的人。”
“……”墨荀皱眉,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他立马警惕道,“我记得你家佛子好像是九境吧?他……他不会对我家公子做什么吧?”
妄语立马沉下脸,“杀生犯戒,我家佛子大人是天下佛宗的信仰,怎会为了区区世俗情缘违反戒律?”
墨荀斜睨妄语,“小师父,你心虚了。”
妄语,“……”
*
禅室内,壁龛上敬奉着一尊泥胚菩萨,香火袅袅。
谢灵毓与辰安对案而坐。
案前摆着一只木鱼和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辰安二足互交,结跏安坐,眉目垂然,“不知谢公子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谢灵毓看了他一眼,右膝曲起,左足半趺,右臂直伸置于膝上,“本君来是有一事想与佛子商议。”
辰安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