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脚步一顿,双手发力往上抬将她托高了几分,顾妙音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歪着头打量他。
原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面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
顾妙音撇了撇嘴,转头看向沿路而上的星灯,光影将他们重叠的背影拉得又长又斜,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一种彼此不分的错觉。
这一刻,她对谢灵毓生出了一丝形容不同的感情。
她曾背着一只千斤石龟徒步九千阶,但那是因为她要报恩;辰安也曾背着她下山六千阶,但那是因为他天生为善。
可谢灵毓又是为了什么?
真的仅仅只是想要她的原谅吗?
随着山势拔高,楼阁渐渐落于身后,一路星灯成了汪洋橙海,到此,已经是一万阶了。
通往山巅的最后三千阶,没有星灯,风声也变得稀薄,谢灵毓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敲击她的心。
顾妙音被这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她想张口让谢灵毓把自己放下来,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她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其实她完全可以终止这场无聊的较量,可她心里却总有一道声音拉着自己。
他不可信,他定然知道你会心软,他会撑不住的,他会自动放弃的……
他会放下你的。
可是……
直到云霄大殿的荧荧星灯出现在天梯的尽头,他都没有放下她,
元宵殿前,滕娘与侍从侍女们早已等候多时,他们个个手执星灯翘首相望,直到谢灵毓的身影出现在天梯之上,众人脸上的担忧才渐渐被喜悦替代。
“主上!”滕娘不顾的礼节,奔跑着下殿相迎,高举着手里的星灯为谢灵毓领路。
一万两千九百九十八……
一万两千九百九十九……
一万三千。
天梯一万三千阶,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他真的背着她走上来了。
才入秋,山顶的晚风便有了一丝凉意,但谢灵毓却累得满头大汗眼神迷离,他颤巍巍蹲下身,顾妙音一言不发从他身上下来。
感觉背上的千斤力被卸,他心空了一下,刚起身便觉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无底深渊……
“谢灵毓!”
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是谁呢?
不惧不畏,不厌不憎,甚至还有些许挂心。
是谁啊?
*
“小郡公饿了吧?这半月您滴水未进,这般熬下去只会活活饿死,不如你学狗叫从小的们裤裆下钻过去,小的便赏您一个白面馒头?”
“呸!骨头倒是挺硬,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硬!给老子爬!哈哈哈哈!谢家贵养出来的狗就是不一样!”
“听闻小郡公许久未曾进食了,萧某偶得灵感研究出了一道新菜特意拿来与小郡公同赏。小郡公闻着可觉得食欲大振?不瞒您说,这里面可都是宝贝,我看看啊,哦!老郡公的眼睛珠子还在这呢。”
“谢灵毓,你吃不吃?你若不吃,本都督可就将这一锅美食赏赐给这癞皮狗了。”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都道陈郡谢氏满门高洁,就是看门护院都能识文断字高人一等,不想今日竟能亲眼目睹小郡公与狗抢食!有趣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快看!快看!堂堂谢氏小郡公,咱们大晋的天之骄子竟然跟狗打起来了,哈哈哈哈!”
“谢灵毓,你也是晋人,你纵北胡杀同族便是得了天下,谢氏在九泉地府会因你蒙羞!”
“谢灵毓,你因私仇搅天下祸事不配为人!!如你这般猪狗不如的畜生!天道必有重罚,老夫诅咒你,诅咒你万事不灵,万恶缠身,神泣鬼厌。”
“谢灵毓,琅琊百姓无辜,只要你愿意罢手,王家七郎王筠笙愿用一命赎王家罪孽,只求你放过琅琊十万百姓。”
“谢灵毓!求你罢手吧,天下已经乱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谢灵毓……”
“谢灵毓……”
“谢阿秀。”
*
“谢阿秀……”
忽然,那些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如玉瓶乍破般碎成万千光影消散无痕。
谢灵毓缓缓睁眼。
“公子,您终于醒了?”
墨舟的脸最先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公子,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墨荀一把推开墨舟,关切询问。
“让开让开,都问的些什么?”顾妙音一脚踹开墨荀,俯下身凑近,对着谢灵毓的脸左右打量。
恰是这时,他模糊的视线开始聚焦,见是她贴脸凑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压下了火。
没想到,这祸害二话不说就翻开他的上眼皮,对着他的眼珠子研究了半晌,随即皱眉看向身后,“那个冰块脸,你快过来看看谢灵毓这是怎么了?”
长生正在配药,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冲上前,“怎么了?”
顾妙音,“他醒来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是脑子坏掉了。”
“不会吧!”苗千机立马拨开顾妙音和长生,盯着谢灵毓看了一眼,便转头抱怨起来,“长生,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