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婉坐在轿辇内,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抬手轻叩轿壁。
“青雀,什么味道?”
轿外人影一掠,一道不以为然的声音答道,“娘子,是死人的味道,好多死人。”
顾婉婉闻言,心中立马有了计较,捻着手帕故作姿态地掩了掩口鼻。
此时,另一道女声忽然响起,“轿中娘子,我家主君让你下轿。”
顾婉婉垂眸,兰花指轻撩,施施然走出轿子,“还请这位姐姐引路。”
黛容不防轿内竟走出个姿色清丽的小娘子,冷不住盯着顾婉婉上下打量,迎主君回都这么大的事,顾家竟只派了一个小女娘?
“主君只见你一人,你身后这些人不可入内。”
顾婉婉面色从容,“是。”
眼这顾家小女娘这么好说话,黛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转身引路。
但她心思不纯,见顾婉婉颜色姝丽便起了防备之心,故意领着这位顾家五娘子往血腥气重的走,沿途尖嘴带血的大鹏鸟不时发出咕咕声,一动不动盯着她们。
顾婉婉似没察觉黛容的小心思,步履从容,嘴角从始至终都挂着恰到得体的淡然。
不消片刻,她便看见了亭下心心念念之人。
顾婉婉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无痕,淡淡扫过那人藏在光影之下的眉眼,她看得认真且无声,待那人感知到什么,目光幽幽转来时,她半低眉梢,露出温婉姝色的俏容,不露痕迹避开了与亭下之人的汇目。
谢灵毓看着眼前女子,一袭青衫,在肢体横飞的炼狱依旧从容优雅,这份淡然可不像有些人是强装出来的。谢灵毓眼尾流光,又是青衫……
顾婉婉感觉到亭中之人的目光停留了许久,她暗自欣喜,面上依旧温婉,“小女顾婉婉见过主君。”
这一声如黄莺初啼,风情无限,却独独少了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
谢灵毓的眸光冷了下来,“是顾秉雍让你来的?”
顾婉婉听出了谢灵毓冰冷,一时不知自己错在哪?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正是。阿翁自从接到主君要来王都的消息便日夜盼望,丝毫不敢懈怠。”
说罢,她想了想,又自主补充道,“今日朝廷突然下了封城令,所有贵族马车皆不可出城,婉婉恐与主君回都之事有关,故而特向阿翁要来精卫想来探探究竟,不想竟与主君碰了正着。”
一番说辞下来也不见谢灵毓回话,顾婉婉又故作好奇地抬头朝亭中看去,在触及谢灵毓晦暗不明的眸光后,她心间一颤,故作羞涩地垂下头,小声道,“堂师伯还在城中等着与阿姊回合,主君既在此,为何不见我阿姊?”
“轰隆——轰隆——”
回应顾婉婉地,是天边一道比一道好响的轰鸣声。
这时,有人捧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走上前来,“禀主上,廖棘手在此。”
顾婉婉一愣,回头看去,待看清那人手捧之物,吓得脸色全无。
谢灵毓,“烘干了再挂上去。”
“诺。”
待人退下,谢灵毓看着血色全无的顾婉婉,“你方才问了什么?”
顾婉婉暗暗掐着掌心,勉强稳住心神,“小女方才问,何为不见阿姊?阿姊不是传信回来要与主君一同回都么?”
谢灵毓眸中的瞳色淡了几分,“你阿姊?她将本君藏在草垛便独自走了。”
顾婉婉懵住了。
把主君丢在草垛自己走了?!
顾婉婉微凝心神,心道,这倒是像顾仙仙会做的事,她一向无法无天。不过这样也好,亏她一路还在担心主君与她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会生出什么情愫来?如此看来,她惹祸不牵连顾家便是祖上保佑了。
“嗯,咳咳……”顾婉婉低头,捻着丝帕掩了掩鼻尖,“阿姊无状,还请主君不要怪罪,等回了顾家婉婉自会向阿翁承情,定会给主君一个交待。”
谢灵毓抬头,看向不远处骤然散去的黑云,淡淡道,“不必,本君自会教训。”
“唵 修哆利 修哆利 修摩利 修摩利 萨婆诃……”
“唵 娑嚩婆嚩秫驮 娑嚩达摩 娑嚩婆嚩秫度憾……”
什么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
顾妙音只觉自己又过了一世,虚弱地撩开沉重的眼皮,光芒刺入眼里的那刻,无数的疼痛悉数回笼。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般疼便说明她没有死。
这次,她又赢了天道。
“南无三满多 母驮喃 唵 度噜度噜 地尾娑婆诃……”
耳边的碎碎念还在继续。
她皱着眉,寻声看去,却见距离她一尺之外,有一男子单手掐诀盘腿闭目,嘴里正颂唱着她听不懂的梵文。男子很年轻,面容白净眉眼如画,这般净秀的面容偏偏长了一颗招惹红尘的鼻尖痣。
顾妙音目光在那鼻尖痣停留了一会儿,目光慢慢转向他握着伞骨的手,这只手指节修长冷白如玉。
她明明听见十八道天雷,可数到七就没了疼痛感,原以为是晕过去了,原来……
顾妙音顺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那一片伞下护住的正是她的身影。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