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道邪祟,顾妙音心中早已没了神佛,但谢灵毓这恶神,明显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而她如今什么都有,偏偏就是没有气运,以卵击石的蠢事她可不会干。
是故,下船的那刻她做了决定,先不杀了,苟苟再说。
按原计划,她一下船就要带着谢灵毓往十里亭去,以司马狗儿的尿性,即便恨她将他丢下水,但还是会愿意相信她那晚的诚意。
此刻的十里亭必然设满了埋伏,高手环伺,只等她将人引去瓮中捉鳖。
但她现在临时反水,自然是要避开十里亭了。
安业县距离京安不过三十里路,要避过十里亭,便要走一段不算好走的山路。但谢灵毓腿脚不便,顾妙音又不愿背他上山,故而两人决定先在镇上的茶楼落脚,待顾家接应的人到了再议。
镇上的坊市里叫卖声络绎不绝,路边不时传来顽童的嬉戏叫骂声,一派欣欣向荣。
安业寺的佛诞日将至,来此处游玩的京安贵人也多,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谢灵毓也戴上了幕篱。
两人刚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内堂便闹起了不小的骚动。
“先生!先生,你可算来了,上回说到了渡大师入山中修行遇奇缘,这后事如何你倒是快与我们说说啊!”
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一瘦小老者穿着麻布大褂,大冷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煞有介事地扇着领口。
“莫急~莫急~且听我一一道来。”
话落,说书老者手拍惊堂木,摇头晃脑道,“上回说到十二年前,胡人一举北上连破大晋十二城,书生张峦山妻儿皆死于胡人屠刀之下,独他命不该绝,颠沛流离误入佛中山门,一夜悟道,遁入空门,自取法号了渡。”
顾妙音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汤,原是在说大晋九皇之佛,了渡。看来这安业寺的百姓真把了渡当神了,话本子传烂的故事年年佛诞日都要讲上几回,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话说这了渡大师真乃佛宗降世,他误入的山门乃是一祥瑞福地,山壁石府原是几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圆寂之所。百年之后,高僧遗体已经作古,但满面的石壁之上刻着高僧的毕生参悟。除了大乘佛经之外,还有高僧的一生绝学。”
“嚯!天佑真佛!”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唏嘘不已。
那边说书人继续道,“山中岁月容易过,世间沧桑几千年。当了渡从佛谒中惊醒过来时,他顿感恍如隔世,千秋仿佛一朝。此时京安城外被驱逐的流民已经开始暴乱,弱小妇孺成为强者锅中烹食,烧杀掠夺暴行不止。”
说书人神情哀痛,不少老者追忆起十二年前的暴乱,也纷纷陷入了悲愤之中。
“就在城外伏尸遍野,人间杀戮不止时,了渡大师下山了。他独身会见暴乱流民,教化佛法,度化世人,以唇枪舌战止杀戮,不少杀生者幡然悔悟甘愿追随拜入空门,一时之间了渡名声大噪。”
“了渡大师慈悲为怀,又带领众人开荒地,建寺庙,塑金身。这才有了如今大名鼎鼎不动寺庙之称的安业寺。大师曾言,安业之名,立意为天下乱民安身立命,为天下杀戮消除业障。”
“所谓积福源修善果,正是因为了渡大师大慈大悲,天降机缘,让大师一夜悟道,登顶九皇之巅。天下武者,莫敢比肩。”
“先生,听说九皇之巅能引天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众人听了神往不已,纷纷好奇。
说书人故作高深地捋了捋山羊须,“说到‘引天象’,那就不得不说说大师登临九皇那日的传奇了,听闻大师突破那日,午时艳阳,云中忽作紫云翻滚电闪雷鸣,似有仙人下界,顷刻间春雨绵延同光同泽。山下百姓纷纷称奇,皆道佛祖显灵。”
“没错!没错!那日我正好就在山脚下,瞧得清清楚楚。”
彼时,众人纷纷开始各抒己见。
“听闻如今世间仅有一位九皇之巅,了渡大师慈悲为怀,身负绝学却只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当真是对得起慈悲佛宗的称号。”
“说来安业寺多亏了有大师这尊真佛,不然咱们哪能在这乱世安居乐业?听闻王庭有意将安业寺立为皇寺,了渡大师推脱不了只能宣布闭关修行不理俗世,也不知这是闭关?还避人?”
“嘘!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被教训的人脸色一变,立马噤声。
顾妙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都不是!避的是天道。
当年了渡用九品之力为她封住八处禁脉,此举有违天道,一身修为一招被废。世人皆以为他还是安业寺的真佛,殊不知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了渡深知因他位列九皇之尊,才能守住安业寺十二年风雨不摇,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他修为尽废,安业寺一夜之间便会易主,这山下靠着他安居乐业的百姓只怕又将活在恐惧之中。
顾妙音感念了渡的救命之恩,与他约定,每年佛诞日都会来到寺庙,用自身诅咒引天象威慑四方觊觎者,护安业寺太平。
这也是为何顾妙音要私改密令赶回京安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不能让顾家,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眼看佛诞之日降至,她必须要让自己回京安之事看上去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