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五郎流泪不止:“我不明白三兄为何说出这般的话,难道谢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财库吗?若如此,我割舍便割舍了,也没什么可值得我留恋了。可是谢家有我的阿爹阿娘,同胞的兄弟姊妹,你让我如何放弃?”
谢狁冷酷无比:“你放弃不了,说明郗六娘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所谓‘没了六娘活不下去’之言,根本就是你在夸大其词,既如此,回谢家去,好好做准备,迎娶王三娘。”
谢五郎不可置信:“三兄,你当真如此无情无义?”
谢狁不置一词,显然耐心耗尽,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从他闭起的眼皮上垂落下来,以挺直的鼻梁为界,将他半张脸遮挡得如鬼魅般。
谢五郎的心便如灰烬般,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麻木地转身,忽然就看了眼三人合抱的宫柱,拔足就往那奔去。
李化吉离得近,率先注意到他眼中情绪的异变,忙叫人:“他要触柱,快拦住他!”
她恐旁人来不及,便也顾不上别的,丢了荷包就冲上去要拽人。
那由她花了三日精心赶制出来的荷包就这般被她踩在脚下,印上了她的鞋印。
人命当前,李化吉只顾牢牢抱着谢五郎,拖拽着他不肯教他做傻事。
谢五郎泪流满面:“公主请放开我,是三兄逼我太甚,我非死不能明志。”
因谢狁就在场,李化吉再恨也不敢口出狂言,只好轻声道:“你回头见一见你三兄,你死了,当真可以明志吗?”
谢五郎怔忪,转头,见他的同胞三兄仍旧如一尊泥塑的魔像般,独坐高台,无悲无喜,对他的寻死觅活根本是熟视无睹。
谢五郎的嘴唇颤得厉害,身体也冷得厉害。
他想和李化吉说点话,他想问李化吉,谢狁是睡着了吗?所以才听不到这些动静,所以才对他的寻死觅活无动于衷。
但是谢五郎开不了口,难言的恐惧让他无法发出声响。
但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李化吉细小的声音:“就是你真的一头碰死,他也不会觉得你们情比金坚,他那样的人,心里容不下情爱,只会觉得你愚蠢至极。所以别做傻事了。”
谢五郎的心,因李化吉的话终于死了。
他怔怔地站了半晌,看了眼谢狁,忽然从胸腔中爆发出悲愤的笑声来,而后连脸上的泪痕都未曾抹干,就这样笑着出了甘露殿。
李化吉站在宫室内,很久,都觉得谢五郎那既苦又悲的笑声仍未散去。
这时候,谢狁倒是说话了:“还不将荷包捡起来?”
那精美的荷包因为被李化吉踩了两脚,已变得皱皱巴巴,很不像话了,她也不想呈给谢狁,道:“坏了,放进熏炉烧了,赶明儿我再给皇叔做一个。”
谢狁睁眼,目光扫向李化吉,她总是垂着脸,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粗浅一看,却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恭顺无比。
这是她的一种生存智慧。
谢狁难得说了句:“等成了亲,五郎就知道情爱不过如此,男女之间,要紧的只有绵延子嗣,各司其职。”
李化吉也难得呛一句:“这话说的,好似皇叔成过亲。”
因这不过是男女之事,李化吉方才敢大这个胆,一方面是所涉之事无碍,一方面也是露出些小女儿情态来,让谢狁对她放心。
但饶是如此,李化吉也只敢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去掩盖她内心的愤怒,失望和胆寒。
谢狁淡道:“我虽未成过亲,可观世间夫妻大体如此,互相算计与利用,仿佛党争,各有家族派别。”
他言毕,似觉这话无聊,也不愿多谈:“你弄坏了我一只荷包,明日记得偿我两只。”
李化吉见他不愿多谈,也只能见好就收,拿着荷包就欲退下。
谢狁忽然开口:“恭喜你,恐怕很快就能嫁入王家,你弟弟的登基大典也很快就能举行。”
李化吉止了脚步,听到这话如做梦般,她不知好端端的这事怎么一下子就做成了,似乎,她还并未在王玄之身上做出多少的努力。
谢狁见了她那仍置身事外的神情便想笑。
是嘲笑。
“以你的手段,给你一百年,都没法叫王玄之动心。不过是政局变化,王家唯恐我一家独大,所以才想与你联姻,好借皇权力。”
李化吉一下子就想到了刚入殿时,听到的‘胡马欲窥江’之言:“胡人要南下侵略我朝?朝廷是欲战还是欲和?”
她家久居江南,南国虽未被兵燹侵扰,可也听过南下逃难的北人痛陈胡人杀伤抢掠,奸杀民女之恶,李化吉并不愿故土被胡人马蹄践踏得生灵涂炭。
是战是和,凌烟阁早有定论,应该说,有谢狁在,是绝对不允许那帮软骨头文臣献贡金,称北朝为父朝,因此李逢祥的意见不重要,李化吉的意见更不重要。
但谢狁缓转玉扳指之余,偏生就多问了这么一句:“公主想和还是想战。”
李化吉道:“自然是战。”
她想得很明白,虽还是老百姓的思维:“若要和,北朝岂能白白叫我们和的,必然要奉上贡金。这贡金能从哪里来?就算是从国库来,可羊毛出自羊身上,到头来,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