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雪地中,徐牧久久闭目。
在他的面前,食毒自尽的黄之舟,已经再无任何的声息。
“收,收敛黄将军的尸体,送回成都。”徐牧哽咽开口。这一路走来,西蜀的争霸逐鹿,已经去了太多的人。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忠勇离开。
“盛哥儿,你亲自护送黄氏遗子赶回成都。”徐牧睁开眼睛,仰头叹气。他已经明白,不管是黄车氏,还是黄之舟,都在为其子铺路。当然,他并不会说什么,如东方敬晁义这些西蜀的股肱,也定不会说什么。
只可惜,黄之舟始终陷于大愧。
古往今来,间者向来没有好的收场。
“主公,知父母双亡,那小孩儿哭得晕了。”陈盛走来,声音带着小破腔。
“入成都后,让老参知王咏代为监护。若本王——”徐牧垂下头,声音再度哽咽,“若本王取了江山,黄氏一门,可封二侯。一封黄之休,二封黄言庭,西蜀当谨记,黄老家主以及之舟的破渝天功。”
“主公节哀。”
徐牧呼了口气,留恋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只觉得胸膛里,有股吞吐不出的愧疚。
“之舟,这天下定如你所愿。”
“恭送黄将军。”在旁的晏雍陈盛等人,也纷纷抱拳朝天。诸多的伤卒,也齐齐跟着动作起来。
“恭送黄将军回七十里坟山!”
“恭送黄将军——”
……
在前方督战的东方敬,待徐牧走回,得知黄之舟死去的消息,也垂头哭了一场。
“便如老师一般,黄将军为西蜀,已经倾尽所有了。”
徐牧沉默点头。
“主公勿要陷入长悲。西蜀的路,还需继续往前走。若不然,便是负了黄将军的忠勇。”
“伯烈放心,我都知晓。”
东方敬叹气一声,“从黄将军登场开始,纪江大胜,使苗通攻入长阳。半道拦截,又使我西蜀,有了复夺皇门关之势。”
“若我没有猜错,在史松,以及卖米军这二军,连续战败之后,常霄应该要动了。不过,还需一个计划。”
“伯烈,怎说?”
“常霄不放心的,定然是在皇门关后的长阳蜀军。我先前已经派了夜枭死士,给狗福送了一封信。只需长阳着火,常霄便会趁机出军驰援。”
徐牧想了想,“长阳假叛。”
“大智如主公。”东方敬点头,“依着狗福的聪明,他会想办法,让长阳剩余的世家,联名给常霄送一封信。信上会写,将在长阳行反叛西蜀之事,准备里应外合。”
“长阳为了平世家叛乱,分不开手,常霄定会趁着机会,赶紧出关驰援,试图接应北渝王入关。”
“长阳世家,可未必会配合。”
“先前史松中计,错杀了不少长阳的世家军。这时候,反而是那些世家们会自顾不暇,人心惶惶。狗福只需画下一个饼,此事断无问题。”
徐牧听着抬起了头。
在前方,西蜀远没有胜利之势,强如常老四,几乎挡住了西蜀的各面围攻。且冬战的时间太长,冻伤的士卒已经越来越多了。
当然,和西蜀一样,在前方的阵地中,北渝的伤卒亦是填满了营。
一处雪坡之下,常四郎皱着眉头,不时环顾着四周。
如今的光景之下,虽然能守得住,但他所担心的,是常霄那边会出军。即便三番四次派了人,但他太了解这位常氏家将的性子。
再者说,现在全豹和史松又败了。从头至尾,那傻子一般的史松,几乎像个包袱累赘一样,不断拖着他的大军。
要知道,照如今的情况来看,雪日冬战,西蜀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他只需稳守本阵,小东家是拿他没法子的。即使有妖智东方敬在,他多谨慎几分,终归是能挺得住。
“主公,布衣贼久攻不下,已经无计可施——”
啪。
常四郎干脆利落地抬手,赏了聒噪的史松一个大耳刮。
史松惊得跪地,不敢再言。
“跟着老子打草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蠢啊。”常四郎揉着手掌,声音郁闷至极。
“蠢便算了,作为三军大将,遇战之时如此慌张。若非是全豹,你早埋雪了。”
“主公恕罪……”
常四郎懒得理睬,回过了头,看向另一边的付延。
“老军师,让你多派出去的人,可是照着做了?”
付延拱手,“主公放心,连着主公的信物,估摸着已经送入皇门关了。”
常四郎点点头,一时看着周围的雪景,莫名地有些烦闷起来。
……
此时的皇门关上,常霄的脸庞之上,满是犹豫不决的神色。
探骑回报,他不仅得知了史松的愚蠢连败,还得到了自家少爷送来的亲笔密信。信里叮嘱他,不管如何,都不可擅离皇门关,以驻守为先。
常霄垂头,久久才开了口。
“我还是个娃儿的时候,快要饿死的时候,被常家的二老爷带回了府。他给了我热饭,又给了我暖衣。二老爷那年病死时,嘱咐我要保护好四少爷。”
四少爷,自然是常家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