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见到春早,在更早之前的光荣榜上,他就对她隐有印象。 擅长记忆人脸,是他的行为习惯之一,好让他合理规避“社交事故”,维持住一些无需走心但表面必要的人际关系。 遑论这些时常出现在同个正红色平面上的脸孔。 作为从小到大拿第一和竞奖到手软的人,原也早对所有仪式性的表彰兴趣无几,所以也极少会为之驻足。那天还是被高一时的室友拉停在排名栏前,他关心自己名次,原也便跟着瞟了眼,视线漫不经心划下去,在一个女生的名字上叫停。他生来第一次见到“春”这个姓氏,单名一个“早”字,很独特,生机勃勃的,莫名让人想起早春节气,青嫩舒展的芒草或蓝而发白的,广袤的天空。 他看了看她的照片,榜上的男生女生少有人不佩戴镜架,这个女生算一位,眉目一眼可观,眼神有几分淡漠,但直勾勾的,似能穿透橱窗玻璃,刘海碎碎地散在她额前,微抿的唇线几乎不见笑意。 相反有点……倔强?锐气?谢绝营业? 反正不太好相处的样子,那时他没多放在心上,只闲闲催朋友:“找到了吗,这么难?”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找啊。”对方险要捅他一拳。 再后来,便是春节。 妈妈走后,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于他而言只是折磨,再无母亲身影的屋子像一座旷芜的废墟。原屹再娶后,家中多了些属于女人和小孩的生气,但原也只觉这里愈发凋萎和冷僻,所以每逢除夕过后,他就会将自己隔绝进网吧,暗无天日地打游戏。 正规网吧不欢迎未成年,但也不是完全无地可容。 毕竟这些年来,他早将那些可收留他这头青春期怪物的钟楼或沼泽摸索一清。 那天是年初三,原也将背包寄存在市图书馆,只身前往成康门小商品市场的网吧。这是一处被宜市学子私下戏称“未成年天堂”的宝地,很多学生在这儿买过烟,也上过网。 时值寒假,网吧包厢已无虚席。原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待在二楼大厅,开机后,刀光剑影地打了两把cso,他被满室浑浊的烟味熏到头晕眼胀,就摘下耳机去窗口透气。 二楼那扇窗户敞着,正对一道窄巷。 联排店面建于地下,顶部透不进光,规格也有限,所以即便身置二层,都显得低而压抑。 至于巷中情景,自然也尽收眼底。 倒没想到外边还是有人在抽烟。 一男一女,应当是情侣,穿同款黑色羽绒服,男生沉闷地夹着烟;女生着短裙,黄发挑染出一缕绯红。 她在打电话,音色脆亮:“你到了吗?” “欸,好,我在盛鑫网吧旁边这个垃圾桶等你啊。” 说完又灭了手机,看向她男友:“她说她马上就到。” 男生点点头,吐出烟圈,那股浓厚的烟味顺着气流腾上来,无处可避。 原也蹙蹙眉,决定回座。 下一秒,窗外传来女孩惊喜的呼喊:“春早——这里——” 记忆被这个别致且似曾相识的名字解锁,有什么欲将破土,原也回过头去,再看楼下巷子,已多出一名女生,正往这边快跑。 她的气质与另外两位截然不同,更接近于自己会在学校碰到的同龄人。 书包在女生背后轻微颠动,她穿白色棉服,只扎一条马尾辫,宝蓝色的针织围巾被缠绕成几道,打起结,将她皎白的脸裹成一小团。 就在她鼹鼠般,警惕地竖高脑袋东张西望的几秒,原也的胳膊也饶有兴味地搭去了窗沿。 他借此确认了她的长相,正是期末考排行榜上那个,他曾见过的——叫“春早”的同级女生。 天气很冷,她快速讲着话,稀薄的白雾在唇边不断倾吐:“抱歉抱歉,来晚了。” “没事啦。”那个黄发女生冲她笑道:“我们也没等多久。” 女生边喘边摘下书包,利索地掏出一沓厚讲义:“你们检查一下。” 黄发女生象征性地翻几页,并未细查,只说:“你写的还用看么。” 女生略为害羞地一笑,邀功:“下面还有你男朋友的,我换了不一样的字体,你们老师就算有十双眼睛也看不出来。” 那对男女低头去找,又惊呼:“真的哎,春早你好贴心。” 他们的赞叹让女生有些傲娇地拨拨刘海。 黄发女生推一下自己男友胳膊:“愣着干嘛,给钱啊。” “哦,”那男孩才反应过来,从兜里取出一只折叠的红色利是封:“给。” “你点点。” 女生揭开红包封口瞄一眼:“这里面好像不止五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