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夫妻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乡下人,认字不多,没什么见识,对于女儿的质问,两个人最终也无法作答。 但春妮儿的指责,他们同样不能理解,并且感到痛苦。 孙大娘不明白,“春妮儿,爹娘会害你吗?我们累死累活都是为了你们姐俩好,怎么就没落到一点儿好呢?" 春妮儿痛哭过,发泄过,眼睛嗓子不舒服,头因为缺氧隐隐作痛,身体却仿佛排除了浊气、郁气,轻快了许多。 思绪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清明过。 他们连答案都不能给她,就一句“为了她好”,凭什么左右她的身体、思想、婚姻……春妮儿光脚下地,推着两人出去。 "春妮儿!" "春妮儿,你听娘说……" 春妮儿毫不犹豫地关上门,依靠在门上,任两人怎么拍门,怎么说,她都不理会。 第二天,孙大爷去上工,孙大娘小心翼翼地敲敲门,“春妮儿,冬妮儿不太舒服,妈过去一趟,饭热在锅里了,你一会儿出来吃。" 里屋静悄悄的。 孙大娘黯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片刻后,里屋的门缓缓打开。 消瘦苍白的春妮儿缓慢地走出昏暗的里屋,走到门口,停住。 一秒。 两秒。 春妮儿的手慢慢抬起,停滞在半空,手指蜷缩,后退。手退到一半,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强制它停下。春妮儿太久没有主动“想要”做什么。手微微颤抖…… 头脑里似乎有两个春妮儿,不断拉扯。一个透明的“她”催促:推开啊,快推开啊…… 一个实体的"她"唱衰:别白费力气了,不行的,回你的壳里去吧,那儿才安全……越封闭,越胆小。 越胆小,越犹豫。 渐渐的,实体的“她”占了上风,她的手瑟缩到腿边。脚步即将后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句话语—— “想要真正走出来,重获新生,只能靠她自己。” “有的人就是那么无可救药……”"她会有勇气向我求助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出手。” 最后,全 都化成一句—— “我没有错。” 春妮儿猛地握住门把手上,用力一推。 眼前明亮的一瞬,她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闪阳光。 但十一月初的日光并不强烈,凉意侵入衣衫,凉丝丝的空气吸入肺腑,并没有那么不舒服。春妮儿睁开眼,适应了几秒钟,抬脚跨出门,走向院门。 隔壁老王家— 孙大娘面带喜色地叮嘱: "你快躺着,别起来了。" “要不是我婆婆找钱婶儿来给我们看,我们还不知道怀了呢。”冬妮儿躺靠在炕上,担忧地抚摸平坦的肚子, "前些日子流血,我和四哥吓坏了,要是建国叔在家,我们都能安心点儿。" "钱婆子看怀孕也挺准的,你就先好好养着。" 冬妮儿笑得一脸幸福, "嗯,要是个儿子,我和四哥就轻松了……"孙大娘微微变色,涩然道: “你怀孕的事儿,先瞒着你姐吧。” "我姐她……" 孙大娘摇头,起身, "你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妈先回家。"婆家娘家离得近,冬妮儿没什么不舍,点头。 孙家院外—— 春妮儿听到开门声和说话声,听出是她妈,一急,再不迟疑,小跑向路口。 几分钟后,孙大娘从隔壁回到家,先去看了眼锅里,见没动过,走到里屋门口,喊了几声“春妮儿”,没得到回应,眼圈儿一红,默默站了两分钟,才转身走开。 她没有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春妮儿独自出现在大队办公室,垂头站在赵柯面前,手紧紧揪着衣摆。 “我……我……” 她“我”不出个所以然,始终没进入下一个字。 赵柯两手交叠托着下巴,眼含笑意,耐心地等待她表达诉求。 春妮儿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立马低下头,手指焦躁地抠来抠去。赵柯看着她,视线定在她的耳朵上。 春妮儿哪儿都没有肉,唯独耳垂肉嘟嘟。 据说,耳厚垂珠,是有福气的象征…… 春妮儿偷看 了赵柯几眼,发现她目光一直很平和,手指便一点点松开来, "我想离婚。"她声音很低,但赵柯听见了, "是你自己的决定吗?"春妮儿反应迟缓,几秒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赵柯给予肯定: "及时止损,聪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