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
方永波觉得都很好,让他自己选。
最后他选择了内声部。
至于为什么,他还是说不清楚,大概还是源于一种来自心底的感召。
就好像这个乐章本就该如此慢,他本就该去演奏出内声部的美。
正如此刻,听着乐队将第一乐章以另外一种方式重现,他就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去接过。
轻轻睁开眼,李安感受着观众席传来的热浪,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水。
轻吐一口,他将目光移向方永波。
几乎同时,方永波用余光给予回应。
两人用目光做了个短暂交接。
在观众们的期待中,在乐队的音量已经不足以传到台下那一刻,李安再次抬起手。
收。
乐团整齐收音,现场进入真空,台上再没有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李安右手中指五指同时落键,左手小指大指,四根手指同时落下。
连拖三次,三组双手音程一共是十二个音,李安放大了第一组音的左手八度。
“当-当-当-”
三声如大地般温暖的琴声顿时间填满整个大厅,带着一种治愈,传到了每只耳朵里。
在经历了漫长的序奏后,无家可归的耳朵终于在这一刻听到了回家的钟声。
音乐厅的气氛也在这一刻重新被改写。
三组音程如同告别的动机三音程,但在这里没有告别,只有归家的呼唤,像一位深情的母亲,无私,博大。
听到这里,方永波便彻底放心了。
对于这首作品,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接口,如果李安接不好,乐队前面冗长的序奏就变成了无根之音,整体效果会大打折扣。
然而李安接住了,还是稳稳接住。
如同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李安三组音程落下,今晚这部k414便彻底活了。
琴声继续以舒缓地独奏向前徐徐前行。
台下观众如痴如醉地看着钢琴前的人影,唯美的音乐让他们视线模糊。
停下的乐手,包括方永波,他们也把身体转向钢琴的方向,他们此刻也化身现场观众一般。
但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钢琴前坐着一个人,却看不清他的手指在怎样演奏。
“当—”
又是一声绵长的D音,李安呆呆地望着前方,仍有手指在莫扎特的音符里自由流淌。
按下D音过后他并未着急松开,而是在左手加入了一点渐弱,并在下一小节的第一拍改用指尖触键给予强调。
前后分离的音符像是在另一个维度重合,但又彼此有先后。
如暗影浮动之景,给人以难以表述的恍惚感,稍纵即逝。
老汤听到此处处理,理所当然地以为接下来李安还要故技重施。
的确,老汤有偷学到,这种处理方式非常适用于慢板段落,尤其是不想踩踏板又需要延长音的时候,真的很填色。
而令老汤没有想到的是,李安在随后的相识段落里换了新的触键。
变成了一种动感的颗粒造型,而非静感的雕塑化呈现。
老汤微微点了点头,回味着心里说了声妙。
前后一结合,音乐产生了一种润泽感,再加上后面那句轻飘飘的颤音,整个段落像破了墨的山水画,意境更足了。
而宋康则是另外一种感觉。
从第二乐章钢琴响起那一刻,他仿佛就与这个乐章牵住了神魂。
他不知道音乐要将他带向何处,但他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相比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第一乐章,他没有办法不钟情第二乐章中的速度,如缓缓的场合,流淌着说不尽的自由和忧愁。
那琴声就像一支心灵独舞,那种灯火阑珊之处凄怆的诗意下,乡关日暮的雾气弥漫中,藏着的竟是一副坦然自若。
无论别人怎么想,作为一名作曲家,这就是音乐带给他的画面和想法。
当然,这里并不是李安一个人的功劳,如果没有乐队从JC巴赫的旋律开始就做情绪铺垫,那李安也奏不出这种感觉。
所以等到真正会面那天,他想问李安的问题还得再加上一个,第二乐章的速度到底是不是方永波的想法。
随着音乐来到华彩段落,李安的目光终于收回看向键盘,
“当!——”
一声整场都没有出现过的音量,呐喊般的号角过后隐于平淡之中。
宋康落泪了,他被这一声感动到。
就是这第一个音,成为整段华彩乃至整个乐章的中流砥柱,最终承载住了所有音乐要表达的情感,彻底活化了这个乐章的“慢。”
钢琴的华彩过后,乐队再次响起,做结束部的陈述。
李安收手,再次擦了擦汗,放下手帕,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许多。
此刻他微笑着看向乐队,他在第二乐章的工作完成了,再没有一个音符需要他。
方永波接过音乐之后也无须再刻意强调什么,第二乐章超出他预料的完美,接下来他只用和李安配合完成第三乐章就可以了。
当乐队再次奏出那凄美之音,听众已经不会再感到有什么不适,因为钢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