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灼灼,简陋破败;屋子铺上一层暖光,床上;人安安静静躺着,那张洗净血污;脸,苍白又清俊,出奇地好看。 他瞧着颇为年轻,身形清瘦却并不显单薄,许是失血过多;缘故,这会儿又睡了过去,长睫覆在眼睑,在灯下拉出一片扇形;阴影,鼻梁很挺,干裂;薄唇哪怕昏睡也抿得紧紧;,看起来是个颇为执拗;性子。 这样一张脸配上他那副伤痕累累;躯体,像是被严冬霜雪压断了枝丫却依旧峥嵘挺拔;松柏,又似一块裹着石衣被凿得千疮百孔;璞玉,总叫人觉得可惜。 不知是被灯火晃到,还被盯着看了太久;缘故,那人长睫拨动,缓缓掀开了眼皮。 漆黑如墨;一双眸子,里面却半分情绪也无,微微上挑;眼尾,带了几分天生;凉薄。 樊长玉半点没有偷看被人抓包后;不自在,平静问:“你醒了?” 男人没有应声。 樊长玉看他唇干裂得厉害,以为是他伤势重,口中又干不想说话,便问:“要不要喝点水?” 他缓缓点了头,终于开口:“你救;我?” 嗓音哑得如同砂砾在破锣上划过,同他那张清月新雪般;脸极不相称。 樊长玉去桌边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我瞧见你倒在山野雪地里,就把你背了回来,真正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是赵大叔。”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现在就住在他家,他以前是个大夫。” 虽然是个兽医。 男人强撑着坐起来,他接过豁口粗陶杯;那只手,手背上覆着各种擦伤,难见一块完好;皮肉。喝了几口水便掩唇低咳起来,乱发散落下来,露出;那截下颚愈显苍白。 樊长玉说:“你慢点喝,我瞧着你不是本地人,先前不知你姓甚名谁,也不知你家住何处,便没帮你报官,你是在虎岔口遭了山贼么?” 他止住低咳声,垂下眼,大半张脸都隐匿进了烛火照不到;阴影中:“我姓言,单名一个正字。北边打仗了,我从崇州逃难过来;。” 临安镇只是蓟州府下一个小镇,樊长玉长这么大连蓟州都没出过,对如今;时局也不甚清楚,不过入秋;时候官府征过一次粮,估摸着就是为了打仗。 她眼皮跳了一跳,打仗逃难过来;,又是孤身一人,那家中多半是遭了不测。 她问:“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闻言,男人攥着粗陶杯;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沉默许久后才沙哑吐出几个字:“没有了。” 果然是家破人亡。 樊长玉才经历过丧父丧母之痛,明白他这一刻;心境,抿了抿唇道:“抱歉。” 男人说了句“无事”,不知怎地却又咳了起来,好似喉咙里咔了血,他越咳越厉害,手中杯子都握不住摔碎在地,当真是要把脏肺都给咳出来架势。 樊长玉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忙叫赵大娘,又上前帮他拍背顺气。 他身上有很多处刀剑砍刺;伤,从肩胛到胸膛那一片全缠了纱布,怕勒着伤口,只松松套了件宽大里衣。 此时这一番撕心裂肺;咳嗽,衣襟松散开来,缠着纱布;腰腹肌肉在昏黄;烛火里块垒分明,但因咳得太过用力撕裂了伤口,纱布处又慢慢浸出了血来。 樊长玉更大声地朝屋外喊:“大娘,你快叫赵叔回来看看。” 赵大娘在外边应了一声,匆匆出门去找老伴儿。 男人一直撕心裂肺咳着,原本苍白;脸色涨得绯红,咳到最后,伏在床边吐出一口淤血。 樊长玉吓了一跳,怕他支撑不住摔到地上,忙扶住他肩膀:“你怎么样?” 对方额前已是冷汗密布,脖颈至胸膛那一片也被汗湿透,整个人恍若从水里捞出来;,身上溢出浓厚;血腥味,碎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狼狈又惨烈:“好些了,多谢。” 他用手背拭去唇角;血迹,仰躺半靠着床柱喘.息,露出脆弱;脖颈,像是垂死之际放弃了挣扎;野兽。 他眼下;情况,可并不像他自己说;那样好些了。 樊长玉看着男人,下意识又想起了刚捡到他时,他半昏迷间强撑着掀开眼皮看自己;那一眼,如同濒死;野狼。 - 等赵木匠终于从外边赶回来,男人已脱力昏死过去,气丝若游。 樊长玉像个遭了灾荒;老农,坐在门口苦着个脸寻思,这人要是死了,自己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买口薄棺给他葬了,还是随便挖个坑把人给埋了? 摸了摸兜里仅剩;几个铜板,她觉着还是选后者吧,她和胞妹还得吃饭,刨个坑把人埋了就够意思了。 又过了一阵,赵木匠才一脸沉重地从屋子里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先去堂屋倒了杯冷茶喝。 樊长玉寻着人八成是活不了了,道:“赵叔你也别自责,人要是实在救不回来那也是他自己;命数,等咽了气,我把人背去山上找个风水好点;地方埋了就是。” 赵木匠被茶水呛了一呛,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胡说什么!人还活得好好;呢!” 樊长玉愣住,随即颇为尴尬地挠挠头:“他先前咳吐了血,大叔你诊脉出来又拉着个脸,我还以为人不行了呢。” 赵木匠说:“那年轻人底子好,这口淤血吐出来,命就算是保住了。但也只是保住了命,日后能不能彻底恢复,还得精细调养着,再看他;造化。” 言外之意便是大抵会成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废人。 他问樊长玉:“你可知他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眷?” 樊长玉想起从男人那儿问出;身世,又跟个遭灾老农一样坐回了门槛上:“他说他从北边逃难过来;,家里人都死光了,逃到这里又遇上了山贼,眼下怕是无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