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谢衡之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听到尖锐的信号声响划破夜空,亦泠还是下意识扑向了扶栏,却被谢衡之拦腰抱住。
随后她便想转身冲下去,可谢衡之力气大,任她奋力厮打着乱蹬着也挣脱不开。
“你这个疯子!你疯——”
就在这挣扎的混乱中,亦泠忽然听到塔下的章夫人哭喊道:“老爷他没有染瘟疫!没有染瘟疫!都没有染瘟疫!”
亦泠浑身倏然僵住,恰逢夜风吹开了拂在她眼前的乱发。
原以为会火光四起的悲田坊依然静悄悄的,甚至,还熄灭了几盏灯。
云层浮动,月光朦胧清淡。
而谢衡之,终于松开了亦泠,看向塔下的章夫人。
“章夫人可要说清楚了。”
他的声音在这凄冷的夜里,一字一句,如铡刀压在了章夫人的脖子上,“是章大人没有染瘟疫,还是百姓没有染瘟疫?”
章夫人瘫坐在地上,发丝已经全然散开。
她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许久,终于仰起脸,说出了完整的话。
“没有染瘟疫……都没有染瘟疫……那根本不是瘟疫……”!
“哭呗。”利春说,“任她们哭哑了嗓子也没用。”
两人一同往瞭望塔
走去,经过正房时,听到脚步声的章夫人还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大人!大人!求您三思啊……我夫君也在里面,他这些年为了松远县呕心沥血一心为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烧啊!里头还躺着那么多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谢衡之看都没看她一眼,脚步也没有片刻地停顿。
四十多岁的章夫人身形本就瘦弱,哭了一夜之后更显憔悴,摇尾乞怜地追着谢衡之说尽了哀求,也没得到他一丝垂怜。
谢衡之径直登上了瞭望塔。
双臂撑在扶栏上,平静地看着远处的悲田坊。
章夫人跪在塔下快磕破了脑袋,血水和着泥土糊满了额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间,刀雨匆匆走过来,在塔下说道:“大人,夫人她……”
谢衡之侧头看下来:“她怎么了?”
“她突然哭了起来,闹着要出来,嘴里喊着什么‘云娘’,属下怕她伤着身子,要不要……”
刀雨的想法很粗暴,一碗药灌下去,让亦泠昏睡个半夜,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衡之闻言沉吟片刻,却走下了瞭望塔。
-
谢衡之站到厢房门口时,里头的亦泠还在用力地拍着门。
看见有人影出现,她以为是利春,大声喊道:“利春!你放我出去!我要见谢衡之!”
可是外面的人影动也不动。
亦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顿住之时,门突然开了。
看见谢衡之的那一刻,亦泠双眼又不争气地流着泪。
被强行带回厢房时,她原本只有愤怒与怨恨,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寻机杀了谢衡之,就不会有今天了。
可当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衡之是要烧死悲田坊里所有人时,她浑身的尖刺都软了。
“云娘还在里面、她会被烧死的、你不要放火……”
见面前的谢衡之不为所动,亦泠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泪眼婆娑地苦苦哀求,“云娘会被烧死的!她会被烧死的!那么多人都会被烧死的!你不要放火……我求求你……云娘会被烧死的!”
谢衡之依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泪直流,看着她双唇失色,看着她一口一口唤着“云娘”。
然后突然拉着她,一言不发地往后罩房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
亦泠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又哭求,可是谢衡之始终不松手。
直到将她拽到了瞭望塔上。
“你既然这么关心那个大夫的死活,那你上来,亲眼看着她是怎么被烧死的。”
“你真是个疯子!”
双脚还没站稳,扬手就要朝谢衡之扇去。
他却一把拽住了亦泠的手腕,把她往扶栏前一摁。
“你看着!”
谢衡之的力气大,亦泠毫无反抗的能力,整个人都转了个向,面朝北
面的悲田坊。
谢衡之在一旁说道。
“士兵正在泼的是麻油,见火则燃。”
如墨的夜色中,浑身颤抖的亦泠看见悲田坊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有零星的灯烛照明,能隐约看见彻夜不眠照顾病人的大夫和僧人。
可哪里有泼油的士兵?
亦泠还愣着,塔下的章夫人听到谢衡之的话却又号哭了起来。
“不能烧啊!大人您不能烧啊!我夫君还在里面啊!”
谢衡之根本没理她,继续说道:“周围屋顶上站的士兵已经备好了火箭,待我一声令下,这悲田坊便会顷刻间被大火吞噬。他们不会痛苦的。”
听到谢衡之的话,亦泠越发愣怔。
放眼望去,悲田坊附近的屋顶上哪有人?
但塔下的章夫人听见这些,气都喘不上来了。
“大人您放过我夫君吧!您放过他吧!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