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此胆气,更不知他性子里竟有这般决绝狠辣的一面,不由面面相觑——毕竟这位太子,小太子,向来是以尊儒崇礼而享誉盛名?的。
他虽是魏弃之子,可却像极了从前的魏晟,至少,面上如此。
年?纪轻轻,便能礼贤下士,个性温文。
至贤至孝,礼仪端方,从无半分逾矩。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如今却高居上位,掩去了温柔伪善的面具,轻飘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轻声说,留你们何用??
当真,无怪乎是父子。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
尤其?是些活了有年?头的老人,目光相交间,竟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曾经太极殿上,那个抱着襁褓中的幼子,满身是血,却仍不急不缓说着惊世骇俗之言的少年?,默默出了一背的冷汗:
话?说。
他们盯着长大的太子,素来言行无失的太子,怎么?还是长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人再敢吭声。
只都清楚,自魏弃离京后,留下的一众精兵,都城中的两万禁军,实际都把控在太子手上。
太子想要?他们的命,可能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陈缙环顾四周,第一个领头,跪下去,高声喊殿下英明?,殿下千岁。
很快,此起彼伏的声音跟在后边响起,都喊了英明?,千岁。
朝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自没人敢乱说话?,乱传信,唯有魏璟觉得稀奇——如今他总被魏咎叫着一起读书?。魏咎看奏折,魏璟就在旁弄个案几看书?,虽不知道?魏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喜欢宋良娣做的海棠花糕,很爽快地应了,反正在哪看不是看。
他只好奇,最近本有好多人争着来给他递话?,说去西京,西京安全,怎么?忽就不去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去也好,免了舟车劳顿呢。
于是继续美滋滋地看书?。
谁料书?里夹着的话?本子却不知何时被没收,他遍寻不到?,哀叫一声,拍案而起。
“我的书?呢,我的书?呢,”魏璟哭丧着脸,“这可是镜无尘的新作,千金难求呀!我的书?呢?还我!”
这才是真正的孩子。
在命运的阴差阳错下,得了快乐,闲散而富贵的一生。
*
赤水关破,关内青天良田,一览无余。
燕人马蹄踏过,如入无人之境,只六日光景,上京已在眼前——
然而。
无论?城外如何叫阵,那沐浴百年?风雨始终矗立如旧的城门,始终紧紧关着。
城内城外,两片天地就此隔绝。
这是燕人围城的第一个月。
太子魏咎号令全城,此乃国都,非死不退。
与燕血海深仇,若失国都于燕,无颜见先祖。
【城中四大粮库,千仓万箱,存粮丰足。若有乘机屯粮,低买高卖、盘剥百姓者,皆斩。】
【都城守备森严,禁军皆是精英,为免无谓损失,只守城以待,绝不正面应战。待陛下自辽西归来,定当扫除燕贼,还我北域。】
是了。
太子虽年?幼,可他有皇帝为他留下的亲兵,他是皇帝唯一的孩子,众望所归的储君。
连他都没有乱。
太子,还在这里——
他说陛下会回来。
于是无论?暗潮涌动的世家,抑或终日劳碌的平头百姓,竟都犹如吃下一颗定心丸。从前能吓得小儿夜啼、令人谈之色变的皇帝,眼下却成了他们日日盼归的救星。
这一月,除却城内终日巡防的将士,城外偶尔的摩擦与骚动。
一门之隔,上京城秩序照旧。
......
燕人围城的第二?个月。
辽西的军报迟迟未至。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抑或正在发生什么?,派去的探子亦是有去无回,渺无音讯,倒是攻城的战事越来越频繁,彻夜烽火,令人不得安眠。
外城墙满目疮痍,乱箭碎石齐飞,不时有伤兵被抬下前线,痛苦挣扎的呻/吟声响彻城中,不绝于耳。曾经繁华的街巷,如今家家闭户,不见半个人影。
毫无意外地,开始有大批百姓外逃。
其?中更不乏诸多世家子弟,在家中长辈的授意下、携细软家私秘密出城。
“等待果真是个难熬的事啊。”小太子向自己的“夫子”感慨。
陈缙低头不答,却见太子桌案上不知何时摊开一本薄册。最新的一页,墨痕尚未干。
“这是……”他迟疑。
太子不答,只示意他可随意翻看。
那账簿上所记载的,竟是一笔笔堪称丰厚的进账。
他起初心惊,待渐渐想明?白了个中的弯绕,却不由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笑?:“幸而臣两袖清风,无家私可卖……是金复来想出的主意?”
这么?多年?,他在明?,金复来在暗。
曾经他们是魏弃的左膀右臂,如今,亦自然为这少年?所用?,只是没想到?金复来那些“江湖手段”,这少年?竟也接受得毫无障碍。
原来,什么?都没有逃过这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