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的阿爹,谢府上下、所有人都看不?清她这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可就因为阿爹给了她一块地方住,给了她一口饭吃,她仍然愿意?将所有姓谢的,都视为家人。
他问她为什么,少女嘴里囫囵咬着半块饼子?,吃得满地掉渣,毫无?形象。
听出他话?里的迟疑与惴惴,却仍是笑着轻揉他的脑袋,把碗里最后一张饼递给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因为,我阿爹是这么教我的?】她说,【人不?能挟恩图报,可要?知恩图报。我爹死了,阿兄也死了,我不?想做我娘的累赘。谁愿意?帮我,谁就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活给所有人看,活给我天上的阿爹和阿兄看,等?我挣了银子?,不?用靠任何人也能活下去的时候,我就能回家去找阿娘了。】
家?
他忍不?住问:【二姐姐的家在哪里?】
【江都城。】
【江都……?】那是他从?来没听过更?没去过的地方,一时越发好奇,【那里很好么?比上京还?好么?】
【当?然了!】少女立刻笃定道。
怕他不?信,甚至咬着饼子?,掰着手指,一一向他细数起来,语气里满是如数家珍的怀念:【阿麒,我告诉你,江都城里呢,有最好吃的面?线和最甜的糖人儿,每到上元节,那更?是热闹得,简直能把整个江都城都翻个天!】
【天上的灯,河里的灯,映得夜里好像白天一样,那时,我就骑在我阿兄的肩上……嗯,等?我把自己养胖些,再?长高一些,我也让你骑在我肩上,总之,就那么看!那些耍大刀的,喷火的,猜灯谜的……呀,数都数不?完,想想都开心!】
【有时我做梦梦见,都常开心过了头,开心到……梦醒了还?没发觉呢。】
是啊。
梦醒了还?没发觉——后来,他也尝到了这般滋味。
解府被抄家那天,阖府上下兵荒马乱。
他抱着二姐姐的腰,死活不?愿跟官兵走,哭得撕心裂肺。
他还?记得,那时所有人都在哭。可只有二姐姐,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而蹲下身来,用袖子?给他擦干净了一脸鼻涕眼泪。
【别哭了,记得,只要?能有一口/活气在,无?论再?难也要?活下去,】她说,【因为二姐姐是怎么都会咬牙活着的,所以,阿麒,只要?你也活着,有一天,总能再?见到二姐姐,知不?知道?】
【到那时候,二姐姐就让你骑在肩膀上看花灯,好不?好?】
回忆分明遥远,一切却仿佛只在昨日,
“……方才我听聂将军叫你,谢奇,”塔娜倏然低声道,“人如其名,听小将军的经历,果真令人惊奇。”
“不?,不?是那个奇,”谢麒却摇头道,“是麒麟的麒。”
谢麒。
揽在颈边的手悄然一紧,他的心跳仿佛亦因此停摆一瞬,却仍咬牙装作毫无?察觉,继续说了下去:
“我父谢善,曾受先帝重?用,官至四品忠武将军,如今想来,或许他为我取名时,也曾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人中?龙凤罢?可惜后来,父亲被污下狱,家中?男丁尽数充军漠北……”
谢麒叹了一声。
那叹息中?,却并无?任何遗憾或怨怼,仿佛只是回忆至此,为叹而叹的一口长气。
“好在,平西?王念在我父曾是赵家旧部的情面?上,命人悄悄将我与几位阿兄救了出来,对外只说我们都已病死在路上……只不?过,救了归救了,他却不?能养我们一辈子?。”
其余几位兄长,不?是受不?了一朝跌落凡尘、再?难翻身的痛苦自绝而亡,追随父亲而去;便是铁了心要?为谢家翻案,自赵家求了盘缠上路,却从?此杳无?音讯。
只有他,年纪最小,却最能吃苦。
这些年,他在辽西?挨过打?,遭过骂,受过骗,三十六行,除了卖/屁股的活计做不?得,他什么都愿意?干,只要?谁能教他本事,他就愿意?叫谁一声爷。
也因此,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却早没剩下一块好肉,遍体鳞伤。终于?,才叫他学了一身本事,混出几分名堂。
两年前,他更?因武功出众被召入军中?,归入聂复春麾下,因一路敢打?敢拼,渐渐得了一身军功。
“我知道,所有人都说我二姐姐死了,被老皇帝毒死了,可我从?来都没信过。”
谢麒说:“我二姐姐比谁都乐意?活,她那时才十六岁,怎会就这么死了?我想亲眼见一见她,但我去不?了上京,也进不?了皇宫;老皇帝死了,我更?没了机会给她报仇。我只能安慰自己,只能想着,像我二姐姐说的,只要?活着……熬着这一口气,总能再?见到的,”他说,“可惜,如今我长高了,也壮实了些——二姐姐恐怕已背不?起我。”
“是么?”
“不?过,我一定能背得起她。”
“……”
塔娜突然笑了。
不?知是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还?是心头翻涌的情绪无?从?宣泄,下意?识地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