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几代之力,也必叫他提头来见!!”
“快找啊!……白瞎了?这么多双眼睛么?把人找出来!”
以甲胄盾铠为伞,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次亮起。
这一刻,突厥人与被迫留在战场断后的辽西残兵,竟都?不约而同地“一致对外?”。
殊不知,他们四下逡巡寻找的人,却只将头埋得更低,几乎窝在那?“怪物”颈边。
任由带着腐朽与枯败意味的、浓重的腥气将自己包围,手臂反而渐渐用力。她咬牙忍痛,将他肩膀环得更紧——
然而,一道突兀刺眼的金芒忽从眼底闪过?。
“……呃!!”
她甚至来不及分辨那?物什的“真面目”,只觉一阵地转天旋。
回过?神来,魏炁竟毫无预兆地绊倒在地,她亦被脱手甩飞出去。
留在身体里的半截剑尖、因这外?力强行逼出半截,她疼得说不出话,眼前视线瞬间?模糊。
唯有淅沥自嘴边漫出的鲜血,与落在脸上的雨珠融作一体,混着泥与泪,一片狼藉。
“殿下。”
恍惚间?,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一怔,挣扎着抬起头去。
男人肩披鸦羽鹤氅,长发未绾,懒懒散落肩头。
面色分明?青白如鬼,却犹自带着笑意,居高临下地望向她——若非她曾亲眼所见,他双臂齐根而断、满身是血的惨状;若不是他如今依旧两袖空空,看似从容的神色之下,是火光映照亦难添血色的苍白面孔。
她几乎要怀疑,一世聪明?,机关算尽,或许,眼前的人,依旧是这场阴谋最后的胜者。
可?如今这样的结果?,又?当真是他想要的么?
“英恪……!”塔娜一瞬咬牙切齿。
“英、恪。”男人闻言,喃喃重复着她的话。
末了?,忽的叹息一声:“你现在还?叫我英恪。”
“我以为你已想起了?一切,才做到这般不管不顾……可?原来,你依然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依然一次又?一次叫我失望,”他说,“殿下,你我之间?,终于还?是落得这般下场。但这一生的账——这双手的帐,我总是要同你们算清的。”
你们?
四目相对,仿佛察觉到她目光中的惶然惊愕之色,英恪忽又?笑起。
他双手已废不假,可?身居高位,一日不倒,仍有无数的人争着抢着要做他的手。
眼神一扫,立刻有人会意,上前扶起塔娜、为她撑伞挡雨。
而他就在旁静静看着。
笑意不达眼底,却始终维持着那?噙笑的面容。
“殿下还?记得,我为救你而留下的一身伤么,记得在四平县时,魏人派来的追兵,是如何?对我的么?”英恪说,“如今,终叫我找到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机会。那?时殿下昏迷着,未能亲眼所见……如今,便好生看上一看吧。”
南疆金蚕,五年方得长成,十年方得吐丝,其利且韧,吹毛断发。若以之为网,使人受困其中,欲脱身,非死即残。
方才将魏炁绊倒的,正?是数条布置在暗处、由金蚕丝缠绕而成的绊马索。专等在他倒地的同时,以巨网当头笼下。
“魏炁!!”
塔娜看清眼前陷阱,一瞬目呲欲裂。
试图上前,却被身旁的突厥兵左右架住,只能眼睁睁看魏炁困于网中:被金蚕丝所伤的脚腕尚未愈合,裂口流血不止。他站起不能,仍尝试破网而出。直至鲜血流了?满手,十指近乎齐断、只剩一层薄薄皮肉牵系指节,那?巨网竟当真被他徒手撕开裂口。
“有几分本事。”
英恪看在眼里,不由轻笑道:“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当日在四平县,专为搜捕他而来的太子亲卫,正?是用此法?将他拖住。
纵然他最后在乡民掩护下侥幸逃出,亦身受重伤。事后一路颠沛,将塔娜带回月河谷,伤势却早已积重难返,时至今日,仍未恢复如初——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被这疯子发狠斩断双臂?
时也,命也,上天从不站在他这一边。从不。
可?那?又?如何??
他偏要向它证明?,天命可?改,事在人为。
“可?惜啊,”英恪说着,面上笑意渐渐敛去,“抛弃天性本能换来的怪力,只不过?是自甘堕落,沦为供人驱使的工具。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你告诉我,殿下,它如何?与人斗?”
*
琼山关外?,魏军大营。
陆德生早已睡下,帐中一片安静。
唯余炭火哔剥的细响,与辗转翻身的熹微动静,昭示着他那?梦中亦不平稳的心境。
“军师!”
“参见军师,陆医士已然歇下,还?请军师容我等通传一二……军、军师!”
结果?,好不容易闭眼安睡片刻。
忽又?有“不速之客”于深夜骤然到访,携着一身风雪,匆匆撩帘而入。
他本就觉浅,听见脚步声渐近,顿时惊醒坐起,正?见面前一道模糊人影挥退众人,在他床边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