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话?间,手指轻抚她因难受而满是?虚汗的额头,从额头,到眉眼,唇角,鼻尖,轻而又轻,仔细而慎重。
“这句话?,我也早想问?自己。为什么。”
“你……”
“为什么要对你心慈手软,为什么还要给你机会,让你做一次解十六娘。我在心中暗暗地想,”他说,“倘若你能这样?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不要再出现在世人眼前?,容你安稳一世又如何?至少,这世上再没有祖氏公主,没有害我全家至此?的仇人,没有你,我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妹妹。”
“……”
“没有你,如今的我,或许仍是?江都城中天真跋扈的谢家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沉沉一时怔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什么叫对她心慈手软。
什么叫没有她,他就——
她有太多话?想要为自己争辩。
“若不是?你,殿下,”却听见他温柔得近乎残酷的声音,只一瞬,逼出她眼中浩荡泪意——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长流,可她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阿爹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家破人亡,走到今天这一步。”
沉沉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
记忆中,十年前?,大雨瓢泼、哭声震天的那一日,仿佛仍在眼前?。
入目所见,皆是?白幡,又被雨水淋湿,蔫巴地耷拉在旗杆上。镖局的叔伯们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而她的父亲,就躺在他们带回的那具薄棺中,面目全非。
她拼命想要扑进里头,想要把?父亲叫醒,却被娘亲死死拦住。
【阿爹,阿爹!!娘,阿爹……阿爹他为什么躺在这里头不说话??娘,为什么我喊阿爹,阿爹不应我?】
【芳娘……别?看。】
【阿爹浑身?都是?血……为什么,阿爹……还、还有阿兄,对,阿兄也一道去了,为什么阿兄没回来?】她哭得撕心裂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阿兄呢?我要阿兄,娘——我要阿兄,阿兄……】
顾氏捧着她的脸,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头。
她分明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兄,阿兄他,】却仍是?哭得抽噎,用力别?开?糊在眼前?的湿发?,嘴里不停重复,【阿兄还活着,对不对?阿兄答应过我,给我带,给我带,南洋的狸猫,他说,他说我一定会喜欢,我还把?去年在天佛禅寺求的平安符给了他,他说,他说一定会回来的……】
【芳娘,别?再说了。】
为什么?
她怔怔抬头,看向顾氏惨白的脸。
却只见数不尽的泪珠如断线般,自女?人眼眶落下,顾氏伸出手来、紧紧抱住她。
永远坚强、大度,温柔的母亲,却几乎颤抖着,埋在她颈边呜咽。
世上最让她安心的人,却哭着对她说:【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你阿兄不会再回来了。】
......
那是?她人生?中一切美好假象被人划破、残酷初露真容的开?始。
她因此?而恨魏骁,恨了前?世今生?,整整两世。
恨他毁了她的安稳人生?,恨他毁了谢家,让她家破人亡。
可如今谢缨却说——
一切都是?因为她。
是?她害了所有人。
“不,魏骁他说……明明魏骁,他……”太阳穴犹如被人重击般、一跳一跳地发?疼,她只觉脑子几乎要炸开?,嘴里不住喃喃自语,“魏骁他亲口说……是?他出卖了你,是?他引来了那些刺客……”
“魏三?”谢缨笑了,“他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与他之间的仇,不杀他雪恨,亦绝难罢休。”
“但,与其说他故意害我,不如说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救他是?理所应当,称不上‘恩’。为他而死,亦然如此?,是?平白捡来的福祉。”
谢缨说着,忽的解开?衣裳。
褪下外袍,底下,是?被血浸染的中衣,血渍透过包裹伤口的白纱,新旧不一的伤口横亘胸膛,触目惊心。
而他拉过她颤抖的手。
“至于之后,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我说过,我从没骗你。”
昔年定风城中,阴暗潮湿的地牢。
隔着陈旧的栅栏,少女?口中高喊“阿兄”、凑到他跟前?,一脸期期艾艾地问?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认她。
【妹妹?……是?啊,我好像,是?有一个妹妹。我一直在找她。告诉我,你叫什么?】
【那年,我摔下悬崖,受了重伤,失了记忆,一路随水漂流。之后的境遇……总归是?不好。但我心里一直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她还在家中等我回去。我忘了她的脸,忘了她的名字,可我一直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我只是?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他说,“悬崖底下,发?生?过什么。我没有告诉你,为了替你藏住身?份、及时将你送去上京,阿爹以身?做饵,受了足足三日的折磨,他们喂我吃阿爹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