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曾注意一身?素服踏入营帐中的?萧蝉。
在她身?后不情不愿站着的?,则是手捧降书,只剩一条左臂的?燕权。
萧蝉双膝跪地。
燕权两眼沤红,不愿跪,终究还是被拉拽着跪下。
魏弃听见动?静,懒懒抬起眼来。
眼神掠过满脸不甘的?燕权,末了,却只停在萧蝉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脸上。
若非他早已?知道——甚至是他一手推波助澜,昔日战无不胜的?雪狐王燕翎,正是被眼前貌不惊人、以柔顺贤淑闻名的?女子一刀刺死,看见她,他兴许还会有几分惊诧。
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太冷静了。
毫无丧夫的?悲伤,或向胜者求饶图存的?恐惧,她不卑不亢,眼神平和而坚定。
以至于,不知怎的?,魏弃竟不想直面这道目光,下意识眉头微蹙,别过脸去。
“你二人的?性命,我无意取之。”
他只冷声道:“雪狐王父子二人,杀我将士岂止千百,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事毕则另论,夫人既是魏人,亦与我魏人有功,自领了金银返乡去罢。”
按理说,燕权的?命,是不应留的?。
但……看在她姓萧的?份上。
魏弃忽的?想起江都城中那?位老祖母。
她二人眉眼之间,当真有几分相似。
如?今茫城战事已?毕,若萧蝉能回到江都城去,想必,萧家人也会为此开心吧?
他看向桌案上那?盘果干。
看了好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罢了。
一个燕权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放了他,再找个别的?借口向魏峥交代便是。
“殿下,”萧蝉将他淡然忖度的?神色收入眼底,却忽的?定定道,“您会有报应的?。”
“……”
魏弃一怔。
怔愣过后,是无可?掩饰的?寒意翻涌于眼底。
萧蝉却似浑然不觉,依旧一字一顿,低声道:
“利用我与权儿的?母子之情,您纵然胜了,亦是胜之不武。难道,您没有母亲,您没有妻子……您的?妻子,日后不会为您诞下子嗣,成为您孩子的?母亲么?若然有——但凡您有,那?么,您迟早会明?白,今日您做了多么肮脏下作之事,迟早有一日,您会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闭嘴。”
魏弃目光森然,双手猛地紧攥成拳。
营帐之中,空气如?凝,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杀意。
饶是燕权这般少?年意气不知事的?,也一时吓得失了声音,只怔怔跪在母亲身?后,满面悚然:他生?来至今,似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另一面,不可?置信,又不知所措。反倒收敛了几分戾气。
许久,复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阿娘……”
萧蝉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直挺挺地跪着,看着眼前同样?冷脸的?少?年。
“践踏人心之人,迟早亦会被人所践踏。”
她说:“殿下,当您的?真心,来日也像这般被人肆意利用和羞/辱,愿那?时的?您会想起,这,都是您今日所为的?报应。”
言毕。
女人埋头叩首,向主座上沉默良久的?少?年,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礼。
而魏弃手中紧攥着那?薄薄数页信纸,垂眸观她良久。
末了,忽的?冲帐外扬声厉喝道:“范曜!把人带出去!”
......
萧蝉摇头笑起。
敛去怒容,那?笑终于有了昔日“乖顺温柔”之意。
她没有理睬走进帐中的?范曜,却回过头去,伸手轻抚燕权的?面庞。
“乖孩子,”她说,“阿娘此生?最大的?骄傲,便是生?下你。所以,娘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你那?样?屈辱地死去。宁安殿下还在等你,你绝不能……负她。”
“你父亲心中,先是家国,再是你,可?在娘的?心里,山河万里,功在千秋,都不及你。我对不起你爹,这些?年来,他待我很好,若不是我,不是我……茫城不会失。是我对不起他。”
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她闭上眼,无声叹息。
带着乡音的?口吻,却仍温和而爱怜:“记住,你的?命,是阿娘给的?……要对得起阿娘。若你还愿意活……便好好地活下去,活出点志气来。”
这点志气,亦是娘最后能为你挣来的?一线生?机。
只是,原谅阿娘无用,此一生?,只能送你……到这里。
范曜不知帐中发生?何事,伸手拖拽母子二人起身?。
众人眼底,却忽有寒芒闪过。
魏弃心头一沉。
当即捻果为石,向她执匕的?右手投掷而去——却仍是慢了一步。
......
鲜血飞溅,顷刻间染红他手中信纸。
“滴答”间。
血珠顺着那?女子手中匕首落地,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汇成小溪,汩汩不绝。
而燕权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