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无私事。叶倾怀专宠秦宝珠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前朝。
“陛下尚在孝期,且定亲大礼在即,应当遵循礼制,恪慎克孝,切不可耽于声色,偏废了礼法。”
言官痛心疾首地进谏道。
叶倾怀余光扫了一眼陈远思,见他站在列首低垂着头,面色有些难看,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叶倾怀略一沉吟,道:“若说礼法,没有人比礼部尚书更清楚。文卿,朕并不记得祖制礼法中有这样的要求,相反,好像皇帝大婚前还要挑选几个年长的宫女来侍寝。朕若有什么地方记得不对,新中你尽管说来。”
文新中突然被叶倾怀点了名,他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叶倾怀,又低下了头,答道:“循例帝后大婚前陛下当挑选三到六名宫女行暖席礼,不过此次并非帝后大婚,而是定婚大礼,因此并没有暖席礼的说法。至于曹学士所言守孝之礼,臣以为,孝乃大义,却并非只有一种形式,当因势而变。为父守孝是孝,绵延子嗣亦是孝。如今天家子嗣凋零,若是后宫中能有所出,陛下不仅孝义两全,更能稳固社稷。”
“文尚书此言差矣,陛下如今是专宠一人,并非是开枝散叶。后宫中尚未立后,便有如此靡靡之风,这哪里是稳固社稷,明明是倾覆社稷!”姓曹的太清阁学士半步不让,言语间十分激愤。
这时,顾世海突然插嘴道:“曹学士若是当真看不下去,便给陛下多进献几个美人罢,让陛下能够雨露均沾。”
他这话说得虽直接,却将曹学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是陈远思的门生,殿上进言也是陈远思授意,旨在规劝皇帝远离女色,以免皇后还没入宫后宫便诞下了皇子。他进言本是希望后宫中一个女人也没有,又怎么可能给皇帝进献美人呢。
叶倾怀如何不知他们心中各自的算盘。
她对顾世海亲切笑道:“顾阁老这样一说,朕倒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顾阁老说要送朕美人,可是当真的?”
顾世海看着叶倾怀,脸色骤阴,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寒光。叶倾怀仍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笑意却未达眼底。
陈远思终于坐不住了,他对着顾世海怒道:“顾阁老,你是当朝次辅,是先帝托孤的重臣。你怎么能把陛下往……往歪路上引呢?”
他顿了一顿,提到后宫和美人这样的说辞,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陈阁老言重了。历代君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陈阁老莫不是想要自家孙女独得恩宠,要陛下散尽后宫吧?陈阁老,臣劝你一句,你孙女还没嫁进宫呢,你这手伸得未免也太早了吧。”
他二人有些日子没在朝堂上当堂争论了,如今这一吵可谓是火药味十足,整个朝堂上无人敢置一词。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顾世海。
顾世海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对于皇帝和陈家的这场联姻,他自然不会高兴。但是反应如此之大,言语中的讥讽不加修饰,还带着几分醋味。
叶倾怀心中忖道:看来顾世海对于这个皇后之位也是颇为在意,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风轻云淡。
陈远思显然也被气到了,一时竟没有说话,他看着顾世海,好一会儿才道:“遴选后宫,自有内廷操持。顾阁老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家事罢。老臣昨日倒是听说,令郎带着京畿八卫的左右骁骑卫去锦绣坊闹事,强抢合顺布庄掌柜家的女儿,被状告上了京兆府衙。”
顾世海眼角抽了抽,脸色变得铁青,道:“此事自有京兆府尹评断。陈阁老也要横插一脚吗?”
“老臣只是觉得稀奇,京畿戍卫队明明是大景的军队,吃的是国库的皇粮,怎么如今倒像是令郎的随侍了?”
陈远思说话不紧不慢,却字字诛心。
“顾海望身居京畿卫长史,协领京畿八卫,天牢遭劫后,受命协查京中逆党。去查那布庄,自是因为那布庄中有疑。”顾世海看着陈远思,露出了一个冷笑,道,“去年兵部从金川缴回多少钱粮上缴了国库,陈阁老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我大景究竟是谁在为国库添砖加瓦,又是谁在吃国库的皇粮,您心里没数吗?”
陈远思猛地睁圆了眼,神色严厉地看了顾世海一眼,道:“一码归一码!兵部的事是兵部的事,令郎的事是令郎的事。顾阁老何故诡辩?”
陈远思少见如此心神激动,顾世海见他如此,也收敛了些,平静道:“臣只是想提醒陈阁老,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朝廷效命,各自管好各自门前的事就是,不要总想着把手伸那么长。”
陈远思的神色也暗了下来,他那双金鱼眼又变成半闭半睁的模样了,他道:“顾阁老过虑了。老臣老了,哪还有心力管那么多事。”
他这话说得十分沧桑,颇有些英雄垂暮的无力感。
叶倾怀看着他二人这一出争斗于转眼间握手言和,直如疾风暴雨骤然转晴,心中颇感讶异。
陈远思和顾世海之间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平衡,两人互相不服气,却又迫于某种缘由不得不分河而治。
“陈阁老乃当朝首辅,三省六部盛京九州出了什么事,陈阁老都是理当过问的。”叶倾怀说着,看了一眼陈远